袁府内室,帷幕半垂,烛火摇曳,远处隐约传来打斗的喧哗。
刘氏手拿木梳,手臂微微发颤,铜镜映出的脸,脂粉厚重,难掩眼角细纹。
窗外,金铁交鸣与垂死者最后的哀嚎撕扯着空气,一丝隐若的血腥气息,飘进屋内。
她不由加快动作,将一支金钗插入发鬓。
“宓儿,该你梳妆了。”
刘氏起身,将位置让了出来。
甄宓端坐妆台前,魂若离枝,木然不动。
马蹄踩踏青石的脆响,已经清晰可见,以世家女子斐然的学识,便可猜到袁家大限已到。
刘氏赶忙拿起头梳,帮甄宓整理妆容。
“母亲,今日不过一死,素颜又何妨?”
“既是袁家人,自当体面而去,”死亡面前,刘氏也没能坦然面对,手抖得厉害,甄宓的发鬓始终没能盘起来。
她叹了口气,微微收拾心神,带着恨意咬牙说道:“待本初领兵归来,定会为我等报仇,将吕布碎尸万段...”
忽然‘嘭’的一声,房门被人撞开,一个侍女绊倒进来,很是惊慌失措。
“夫人!审配先生败了,府门卫士全死了...”
刘氏闻言,稍稍凝聚的胆色,顿时溃散,直接瘫软在地。
“夫人...”侍女见状,赶忙上前搀扶,哭泣着问道:“...夫人,现在如何是好?”
甄宓打量着铜镜里的倾城容颜,很是满意,觉得没有添妆的必要。
长发披肩,如同及笄之前,若带着几分童真死去,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她悄然起身,拿起桌案上的匕首,轻握木柄,微微离鞘几寸,便见寒芒闪烁,不用试也知锋利无比。
摸了摸纤细脖颈,暗暗估算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一次切开...
‘嘭’!门板再次受到撞击,打断了她对自己的武力值评估。
审配被门槛绊倒,滚了进来。
“正南先生!”刘氏犹如找到主心骨,顾不得男女大防,与侍女一起,将其扶了起来。
“先生!可是本初回来了?”
明知道不可能,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幻想,希望眼前的这位冀州名士,会突然点头...
然而审配将她这点期盼,直接击碎,摇着头说道:“主公尚在易京,即便日夜兼程,也要三天三夜,况且邺城沦陷的消息都没来得及传出。”
眼见生机断绝,刘氏眼眶泪水再也止不住,哽咽着说道:“既如此,先生请自便,我自当带着袁氏女眷上路。”
言罢,就从床榻上拿起一条白绫,拉扯几下,试了试硬度...
“夫人且慢动手!”审配连忙夺过白绫,沉声道:“吕布答应不进袁府,但要夫人带领眷属去往前庭,等甲士搜完府邸之后,再放夫人回屋。”
“这...”刘氏犹豫了。
她脸色挣扎,咬着唇瓣低声道:“素闻吕布贪恋美色,若是他趁机凌辱...我们这些弱女子,到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岂非让袁氏蒙羞”
审配闻言大急,主公还在意这个?
“夫人!且听我言,”他压低声音,语气却格外坚决,“主公平素最疼三公子,多次向我透露,有意传位于他,此事关乎袁氏基业存续,绝非儿戏,还请夫人以主公血脉为重,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万万不可放弃啊!”
刘氏听罢,手中罗帕绞得死紧,指节都泛了白。
她抬眼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忽而惨然一笑:“正南先生说的是,尚儿若是殒命于此,我便是袁家罪人。”
她猛然转身,眼中泪光混着决绝:“吕布想要,我便给他,只求他别伤害尚儿...”
“不...不至于,真不至于!”
审配看了一眼她眼角的尾纹,暗自腹诽。
刘氏确实美艳动人,即便现在三十出头,风韵却是更胜从前。
但吕布作为一方诸侯,什么女人没见过,怎么可能放着娇滴滴的小姑娘不要,偏偏看上夫人...
由此,审配轻声安慰道:“吕布没想要你,他只要一名人质,还让我们自己选。”
“让我们自己选?”刘氏蹙眉道:“会不会有诈?”
她就怕吕布直接点名要袁尚,那还不如现在就自尽来得轻松,至少不会太屈辱...
“确实有可能...”审配伸出手指捋了捋唇髯,沉思片刻之后说道:“那就选一个让他无可挑剔之人。”
刘氏摇了摇头:“吕布若是吹毛求疵,恐难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