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郑家厨房里已经响起了细微的动静。银珠如往常一样,第一个起床,准备简单的早餐——泡饭、几碟小菜。她动作麻利,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昨晚金珠那场风波和随之而来的紧张感,如同阴云般并未完全散去。
(原身银珠的意识像绷紧的弦:)“金珠欧尼那样生气……她会不会又去欧妈那里说些什么?阿爸……阿爸会不会因为欧妈的压力又退缩了?” 担忧像小虫子一样啃噬着她的心。穿越者的理性则像一层隔热膜,努力安抚着:“冷静。父亲的突破是实质性的,他的心态已经不同。矛盾公开化未必是坏事,至少立场更清晰了。关键是巩固父亲的信心。”
当银珠将小菜端上桌时,郑汉采也走出了房间。令人意外的是,他脸上非但没有昨夜的凝重,反而带着一种久违的、轻快的神情。他的背脊似乎挺直了些,眼角的皱纹也因为那隐隐的笑意而舒展开来。他甚至轻轻哼着不成调的、似乎是多年前的老歌。
“银珠啊,这么早。”郑汉采的声音比平时清亮了些,带着明显的暖意。
“阿爸,早。早餐快好了。”银珠抬头,看到阿爸的神情,心里那块石头稍稍落下。(原身银珠感到一丝暖流:)“阿爸看起来……真的很高兴。” 这种发自内心的愉悦,在她关于这个家的记忆里,实在是太稀少了。
“好,好。”郑汉采走到餐桌旁,没有立刻坐下,而是拿起桌上那张已经被抚平、但依旧带着褶皱的报纸,再次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文章,指尖轻轻摩挲着铅印的名字,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那是一种纯粹的、成就感驱动的快乐,与金钱无关,而是自我价值得到确认后的释然和骄傲。
这时,朴贞子阴沉着脸走了出来。她显然没睡好,眼下的乌青明显。她冷冷地扫了一眼丈夫和桌上的报纸,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径自坐下,开始盛饭,碗勺碰撞声比平时响亮刺耳得多。
金珠的房门依旧紧闭,没有任何动静。以往,她虽懒,但早餐时间总会磨蹭着出来。
明元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走出来。他敏感地察觉到空气中异样的气氛:阿爸似乎心情不错,欧妈则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而金珠怒那的房门紧闭……他悄悄看了一眼正在摆筷子的银珠怒那,发现她虽然沉默,但神色平静。明元的小脑袋瓜立刻想起了昨晚的“秘密”,他下意识地选择了靠近银珠的位置坐下,安静地端起饭碗。
早餐在一种诡异的沉默中进行。只有咀嚼声和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突然,郑汉采打破了沉默,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朴贞子说:“贞子啊,今天我去多买几份报纸吧。”
朴贞子夹泡菜的手一顿,撩起眼皮,语气刻薄:“买那么多干什么?擦桌子都嫌硬!”
郑汉采并未动气,反而耐心地,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炫耀解释道:“不是。这文章发表了,总得留几份做个纪念。也给……给以前的老同事、还有几位谈得来的文友看看,交流交流。” 他刻意提到了“文友”,这是在为自己未来可能的社交活动铺垫,也是第一次在家庭场合公开宣示自己除了职员以外的另一个身份。
(穿越者银珠分析:)“很好。父亲正在主动拓展他的‘作家’身份认同,这是在争夺话语权和社交空间。”
朴贞子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啪”地放下筷子,声音尖锐:“哟!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登个报纸就要广而告之?也不怕人笑话!还文友?谁知道是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这话相当刺耳。郑汉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但他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偃旗息鼓,而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坚持的语气反驳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这些都是正经的文化人,报纸编辑也是认可我的文章才刊登的。这怎么是笑话?这是光荣的事情!”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朴贞子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底气。
朴贞子被噎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丈夫会连续两次顶撞她。她气得胸脯起伏,指着郑汉采:“光荣?我看你是鬼迷心窍!写几个字能当饭吃?能挣来大钱?别忘了你只是个普通职员!这个家主要靠谁在撑着?” 她又开始重复那套物质至上的论调,试图用经济压力来打压丈夫刚刚建立的自信。
(原身银珠的心揪紧了:)“又来了……欧妈总是这样……”
就在这时,银珠轻轻放下了碗筷,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朴贞子,声音清晰而柔和,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沸腾的油锅:“欧妈,阿爸靠自己的才华和努力得到认可,怎么会是笑话呢?报纸是正规媒体,能被选中刊登,本身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而且,”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郑汉采,带着鼓励,“阿爸不是说稿费虽然不多,但也能贴补些纸笔费用吗?这说明写作并不是完全不能带来收入的。重要的是,阿爸做这件事很开心,人也精神了很多,这比什么都重要。”
银珠这番话,有理有据,既肯定了父亲成就的价值,又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母亲关于“钱”的刁难(因为稿费“不多”),最后升华到精神层面的满足。她巧妙地将父亲的个人追求与家庭整体利益(父亲精神状态好)联系起来,站在了一个道德的制高点上。
郑汉采感激地看了银珠一眼,腰杆不由自主地又挺直了几分。银珠的话,完全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朴贞子却被银珠这番“大道理”彻底激怒了。在她看来,银珠这是在公然联合丈夫对抗她!她猛地转向银珠,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了她:“你给我闭嘴!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阿爸突然搞这些名堂,背后肯定是你撺掇的!你个死丫头,心思都用在这些歪门邪道上!”
面对母亲疾风暴雨般的指责,银珠并没有惊慌失措。(穿越者的冷静占据主导)她只是微微低下头,用一种略带委屈但依旧坚定的语气说:“欧妈,我只是希望阿爸开心。阿爸辛苦工作养家,有一点自己的爱好和追求,难道不行吗?我只是支持阿爸做他喜欢做的事情而已。”
以退为进,强调“支持”和“让阿爸开心”,将欧妈的攻击转化为对阿爸的不体谅。
“你!”朴贞子气得浑身发抖,却一时找不到更恶毒的话来反驳。银珠的姿态放得很低,话却滴水不漏。
“够了!”郑汉采突然提高了声音,他看着妻子对银珠那凶狠的态度,再对比银珠始终如一的维护和支持,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他脸色沉了下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报纸我会买,文友我也会交往!银珠支持我,没有错!以后这个家,除了上班养家,写作就是我的正事!谁也别再多说什么了!”
这番掷地有声的宣言,如同一声惊雷,在小小的餐厅里炸响。朴贞子彻底愣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丈夫,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以往的郑汉采,在她发怒时,最多是沉默走开,何曾如此明确、强硬地表达过自己的意志?甚至还直接维护银珠?
金珠的房门不知何时拉开了一条缝,一双充满怨恨和嫉妒的眼睛正透过门缝死死地盯着外面。她听到了阿爸对银珠的维护,听到了阿爸坚定要继续写作的决心,这比昨天看到报纸更让她难以忍受。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冲出去。
明元吓得大气不敢出,小口小口地扒着饭,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看着阿爸罕见地“凶”了欧妈,看着银珠怒那平静的样子,又偷偷瞄向金珠怒那那扇虚掩的房门。
早餐在不欢而散中结束。朴贞子摔门进了卧室。郑汉采则带着一种“斗争”后的疲惫却又释然的复杂表情,拿起公文包出门上班,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银珠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