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颜爵先生并不清楚。”她继续平静地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那么,我们进入下一个层面:习惯与细节。”
“璃雪姐姐在思考问题时,右手食指会无意识地在冰面上轻轻敲击,节奏平稳,大约每秒一次。”
“她独自一人时,偶尔会哼唱一首没有歌词、旋律空灵古老的歌谣,据说是远古冰精灵的遗韵。”
“她饮用冰露时,习惯用指尖凝聚的薄冰杯,而不是现成的玉杯或琉璃盏。”
“她对自己宫殿里每一株冰棱树的生长状态都了然于心,哪一株新长出了一片冰叶,她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她极度不喜旁人未经允许触碰她的冰晶弓,尤其是弓弦部分,认为那是对冰雪武器的亵渎。”
“她在感到疲惫时,周身散发的寒气会比平时更加内敛,仿佛冰雪陷入了沉眠,而非消散。”
苏皖沫如数家珍,一条接一条,语气平稳,目光清澈,仿佛这些细节早已刻入她的骨髓。她说的有些是观察所得,有些是从水清漓和默偶尔的提及中拼凑分析而出,但每一条,都指向冰璃雪最为真实、最为生活化的一面,而非那个高高在上、符号化的“冰公主”。
颜爵的脸色已经从苍白转向了灰败。这些细节……他有的似乎隐约有点印象,但绝大多数,他根本闻所未闻!他见过冰璃雪思考,但从未注意过她手指的小动作;他听过风雪呼啸,何曾听过她哼唱?他送过无数华美的杯盏,却不知她只用自己凝的冰杯……一股巨大的、名为“无知”的浪潮,将他彻底淹没。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对冰璃雪的“了解”,是多么的浮皮潦草,多么的……自以为是!
“最后,”苏皖沫的声音将颜爵从巨大的自我怀疑中稍稍拉回,“我们谈谈‘厌恶’的深层原因。就拿昨天的辐射能量为例。”
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颜爵先生,您可知,璃雪姐姐为何会对辐射能量表现出极致的厌恶,甚至远超对普通火焰或污水的排斥?”
颜爵张了张嘴,想说因为辐射肮脏、有害,但看着苏皖沫那洞悉的目光,他没能说出口。
苏皖沫自问自答,语气沉静却带着力量:“因为辐射代表的‘无序衰变’与‘基因层面的污染’,从根本上违背了冰雪本源所代表的‘绝对秩序’、‘纯净’与‘永恒静止’的美学核心。冰雪是规则的结晶,是纯净的化身,是试图将最美一刻凝固的永恒。而辐射,是混乱,是腐化,是对生命结构最根本的破坏和扭曲。这种对立,是法则层面的,是源自灵魂本能的排斥。所以,璃雪姐姐的反应才会如此剧烈。这不仅仅是喜恶问题,这是存在本质的冲突。”
她看向颜爵,目光清澈见底:“颜爵先生,您作为艺术之灵,追求美与和谐。那么,您在选择靠近‘冰雪’这种极致之美时,是否真正思考过,哪些东西是与其本质截然对立、会对其造成根本性伤害的?您是否具备这种洞察本质的敏锐,能够在威胁降临的第一时间,而非事后,去识别并守护这份美?”
“我……”颜爵彻底哑然。苏皖沫的这番话,已经远远超出了简单的“喜恶”列举,上升到了理念和本质的层面。这根本不是对质,这是单方面的、降维打击式的知识碾压和灵魂拷问!
默在一旁听得眉开眼笑,忍不住抚掌轻赞:“说得好!皖沫,不愧是你!分析得透彻!”
连一直如同背景板般的水清漓,那冰封般的眼眸也微微动了一下,落在了苏皖沫身上,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细微的变化,已然是一种极高的认可。虚空中的水龙,鼻息间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满意的哼声。
苏皖沫说完,对着颜爵微微躬身,态度依旧恭敬,但话语却像最后的审判:“颜爵先生,以上就是我,作为冰公主殿下的一名普通粉丝,基于长期观察、记录和分析所了解到的一些信息。可能片面,可能浅薄,但无一不是出于对璃雪姐姐本身的关注和尊重。”
“至于您……”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那双清澈眼睛里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颜爵站在原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骄傲。苏皖沫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那份“喜欢”的苍白与浅薄。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通往冰璃雪内心的道路,远比他想象的要漫长和复杂得多。而第一步,或许就是放下他那艺术家的傲慢与自以为是,真正地、谦卑地,去学习如何“了解”她。
默看着颜爵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今天的“棒喝”效果已经达到。她挥了挥手,对苏皖沫笑道:“好了皖沫,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忙你的‘应援手册’吧,看来我们的颜爵司仪,需要一些……独自消化和反思的时间。”
苏皖沫乖巧地应了一声,再次行礼,然后通过传送阵离开了,临走前,还给了颜爵一个意味深长的、鼓励(?)的眼神。
水玲珑宫再次恢复了宁静,但这份宁静中,却弥漫着艺术之灵内心世界崩塌与重建的无声轰鸣。他的追妻之路,从今日起,恐怕要彻底换个走法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默,深藏功与名,重新挽住水清漓的手臂,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水龙的意念悄然拂过她的心湖,带着一丝赞许:“王妃,此乃……莲之守护的……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