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了看周围——婉儿正小心翼翼给菜圃浇水,黄雷在树下调整自制的杠杆模型,十几个孩子在不同角落做着各自的事。这样的平静,在半年前还是不敢想象的。
那时他们像野狗般在废墟间刨食,直到那个披着猩红披风的身影出现。石头还记得赵侯爷蹲下来平视他们的样子,铠甲上还带着血腥气,眼神却像被战火淬炼过的铁器,又冷又硬,却莫名让人安心。
“想活命的,跟我走。”
就这一句话,他们这些被乱世碾碎的孩子,终于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
“都过来。”唐先生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孩子们迅速聚拢到庭院中央,看见站在唐先生身旁的赵侯爷,一个个眼睛都亮了起来。
唐先生轻抚婉儿的发辫,声音清晰:“还记得你们来时饿得啃树皮的样子吗?是侯爷带着将士在前线拼命,我们才能在这里安心读书吃饭。”
十三岁的狗剩突然小声说:“前天街上还有新来的流民……说北边的小孩都被抓去当奴隶了。”
空气骤然凝固。这些孩子太懂得“奴隶”意味着什么——他们见过被铁链锁着走过长街的同龄人,见过庄园里被鞭子抽得遍体鳞伤的童仆。
“所以更要珍惜。”唐先生目光扫过每个孩子,“若是侯爷败了,这学堂会变成马厩,你们会重新流落街头,或者……”
她没说完,但所有孩子都打了个寒颤。
赵高翔这时走上前,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他蹲下身,和孩子们视线齐平——这个动作他总是记得。
“怕吗?”他问。
黄雷攥紧拳头:“怕!但更怕回到从前!”
“那就记住这种感觉。”赵侯爷的声音不高,却像战鼓敲在每个孩子心上,“现在,我是你们的盾牌。”
他伸手轻轻拂去石头肩上的炭灰,目光扫过这些早熟的面孔:
“但你们要知道,盾牌总有累的一天。现在是我庇护你们,等你们长大了——”
他的手指过菜圃、杠杆、石板上的算式,“就要用你们学到的本事,成为新的盾牌。不仅保护我,更要保护千千万万像你们一样的孩子,保护这片土地不再被铁蹄践踏。”
十二岁的春妮突然哭了,她想起被掳走的姐姐,用袖子狠狠抹脸:“我要学医!以后跟着侯爷救伤员!”
“我要造最厉害的火炮!”黄雷喊。
“我学算学,帮侯爷管粮草不让贪官克扣!”石头紧紧攥住炭笔。
赵高翔站起身,海风吹动他猩红的披风。他看着这些眼睛里有火苗的孩子,仿佛看见星星之火正在燎原。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却重逾千钧。
那一刻,所有孩子都挺直了尚显单薄的脊背。他们知道,读书不再是为了功名利禄,习武不再是为了好勇斗狠——每一声诵读,每一次演算,都是在为自己和这个国家的未来筑基。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已经预见这些幼苗终将长成撑起苍穹的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