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铁幕下的星火——刘中藻
浦城内部,李绣与李葆贞编织的铁幕日益收紧。白日里,街道上空无一人,死寂得只能听见巡逻清兵铁靴踏在青石板上的回响,以及远处城头隐约传来的劳役号子和监工时不时的呵斥鞭打声。夜晚,更是如同鬼域,任何一点灯火和人声都可能招致无情的箭矢。
在这片压抑的绝望中,一股无声的抵抗却在暗流涌动。其核心,是一个名叫刘中藻的汉子。
刘中藻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身材不算特别魁梧,但筋骨强健,一双大手布满老茧,指节粗大,那是常年劳作的印记。他面容棱角分明,眉骨略高,使得眼窝显得有些深,看人时目光沉静,却总让人觉得那平静下藏着不易察觉的火焰。他并非浦城土着,早年曾读过几年私塾,后因家道中落,辗转各地,做过学徒,跑过码头,见识过江湖,也深知民生疾苦。清军南下时,他恰在浦城访友,城破后未能及时离开,便滞留了下来,靠着做些木工、泥瓦匠的零活勉强维生。
李绣的“净街令”和强制劳役,将刘中藻这样的青壮也卷入了战争的漩涡。他被编入城西的劳役队,每日在清兵皮鞭的监视下,搬运沉重的城砖,加固那段曾被赵高翔火炮轰击过的城墙。
“快!磨磨蹭蹭的,想挨鞭子吗?”一名清军小旗厉声呵斥,鞭子虚甩,发出刺耳的破空声。
刘中藻低着头,和其他民夫一样,沉默地扛起一块冰冷的条石。他的动作看似顺从,眼神却在低垂的瞬间飞快地扫过周围:监工的位置、同伴们疲惫而麻木的脸、城墙防御的薄弱点、以及远处明军围城大营隐约的旗帜。
他心中没有麻木,只有一团被强行压下的火。他见过清军入城时的烧杀抢掠,见过街坊邻居在“剃发令”下的屈辱与泪水,也听过城外偶尔随风传来的、赵高翔军射进来的那些写着“抗清复明”、“驱逐鞑虏”的箭书。那些话语,像火星落在干柴上。
休息的间隙,民夫们被允许在墙根下蹲坐片刻,喝口冷水。气氛沉闷,无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刘中藻挪到身边一个相熟的年轻木匠身边,他叫陈五,性子耿直,父亲在城破时因反抗被杀。刘中藻用极低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这石头,真沉啊……压得人喘不过气。”
陈五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刘中藻不着痕迹地继续低语,目光看着地面:“听说……外面的赵侯爷,军纪很好,不扰民。”
旁边另一个稍微年长、以前在城里开过小茶馆的赵五哥耳朵动了动,悄悄凑近了几分。
“光军纪好有什么用?鞑子兵这么凶,城又这么高……”陈五终于忍不住,声音细若蚊蚋,带着绝望。
“城高?”刘中藻抬起眼皮,深邃的目光扫过陈五和赵五哥,“再高的墙,也怕从里面烂掉。”他顿了顿,用更轻微,却如锤击般的声音说,“别忘了,我们是汉人。”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陈五和赵五哥心头的阴霾。是啊,他们是汉人!这浦城,本是他们汉人的城池!
从那天起,刘中藻开始了极其危险而隐秘的串联。他利用劳役时短暂的接触、利用以前在城中做事积累的人脉、利用邻里间残存的信任,像一只耐心的蜘蛛,在清军严密的监视网下,小心翼翼地编织着自己的网络。
他选择目标极为谨慎。优先寻找那些家中明显遭受过清军迫害的、性子耿直讲义气的、或者对现状流露出强烈不满的。接触的方式也千变万化:有时是劳作时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有时是搬运重物时无声的搭把手,有时是深夜通过狗洞或翻越残破院墙的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