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切,便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崩塌得迅疾而彻底。1646年八月十三日,贝勒博洛、闽浙总督张存仁、巡抚佟国鼎率领满汉大军,几乎是兵不血刃地通过已然洞开的仙霞关,踏入了福建的土地。十八日,清军未遇任何抵抗,便越过了这道原本足以阻挡千军万马的天险。
船舱内,死一般的寂静被赵高翔一声压抑不住的怒骂打破:“郑芝龙!你个龟孙!误国巨奸!!”他额角青筋暴起,一拳重重砸在船舱的板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穿越至此,知晓历史走向,曾以为自己这只“蝴蝶”能扇动一些改变的风暴。他努力练兵,努力作战,努力在外围支撑,就是想为这摇摇欲坠的大厦添上一根支柱,哪怕能延缓其倾塌片刻也好。
可结果呢?历史的惯性如此巨大,郑芝龙还是那个郑芝龙,他依旧为了自身的富贵,毫不犹豫地出卖了整个抗清大局!仙霞关一失,福建门户洞开,隆武朝廷……还能支撑几天?
一股深沉的疲惫和愤怒席卷了他。但他知道,此刻绝不是沮丧的时候。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虽然布满了血丝,却重新燃起了决断的火焰。他看向一旁脸色惨白的王秀楚和陈子龙,声音嘶哑却异常迅速:“郑芝龙降清,福建必乱!博洛下一步,定然是席卷福建,同时可能分兵威胁我浙南后路!福宁、嵛山岛,乃至温州的王柱部都危矣!”
“周猛!”他对着侍立在舱门口,如同铁塔般可靠的亲兵队长喝道,“快!立刻用最快的信鸽,分别传书!”
“第一,传书福宁大本营黄蜚老将军,告知郑芝龙已叛,仙霞关失守,清军不日将入闽。令他务必提高警惕,收缩外围兵力,固守福宁根本,以待时变!”
“第二,传书温州王柱、沈自駉,内容同上。令他们谨慎应对温州方向可能出现的变故,评估风险,若事不可为,可弃守温州,携军民、工匠及重要物资,西向处州与我主力靠拢,保存实力为上,绝不可浪战!”
“第三,”赵高翔语气愈发沉重,带着一丝最后的期望,“立刻设法联系在福州附近的吴志葵将军!告诉他,郑芝龙已降,仙霞关门户大开,清军主力很快就会攻入福州,局势万急!请他……想办法将此讯息面呈陛下,尽最后的人臣之责。同时,让他自己把握时机,若能脱身,速速北上,与黄蜚老将军汇合,共商大计!”
这最后一条命令,带着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赵高翔心知,以此时的通信速度和福州即将面临的混乱,消息能否送到吴志葵手中,吴志葵又能否见到隆武帝,隆武帝是否还来得及反应,都是未知之数。这更像是一种尽人事、听天命的最后努力,以及对吴志葵这位忠勇将领的一份警示与保全之策。
“是!侯爷!”周猛抱拳领命,将三条指令在心中默念一遍确认无误,身影一闪便已冲出船舱,安排信鸽与快船信使事宜。
赵高翔走到舷窗边,望着窗外滚滚西去的衢江水,心中一片冰冷。郑芝龙的投降,如同在他背后插了一把尖刀。他原本计划依托浙南山区,整合力量,徐图发展的战略,瞬间面临着来自东南方向的巨大威胁。
前路茫茫,危机四伏。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倒下。这艘船,以及身后这数万追随他的军民,他们的生路,需要他在这惊涛骇浪中,硬生生闯出来!
“传令全军,加速前进,目标——龙游!”他的命令,再次回荡在船舱之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