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安顿下来了:赵高翔暗暗腹诽,自己穿越过来,几乎都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一直是赶路、逃跑,打仗,只有在苏州有过短暂的安宁,能静下心来思考问题,但是只有短短的急停,现在好了,至少短时间内能立足于发展。很多能思考的事情都提到了日程。
自赵高翔率部抵达福州至隆武登基的这短短二十余天,他并未像其他新附将领那样忙于钻营结交或沉醉于暂时的安宁,而是以惊人的效率和务实的态度,投入到队伍的稳定与力量的积蓄之中。
面对数千从嘉定救出的惊魂难民和苏州带来的各类工匠,他深知安置他们是稳定军心、积累实力的基础。他亲自划定区域,搭建简易窝棚,命令军医优先救治伤患,并将从苏州带出的有限粮草进行严格配给,优先保障工匠和孩童的口粮。同时,他赋予刘叔和王秀楚更大的权力,协助管理流民户籍、分配劳作,迅速建立起基本的秩序。
那些随行的工匠更是他的宝贝。他立即划出僻静的营地角落,设立简易工棚,将铁匠、木匠、火器匠等分类安置。材料短缺,他就让林锐、韩虎想方设法——或通过郑森的关系申请少量配给,或暗中派人至周边地区“采购”,甚至默许他们拆卸破损船只、收集废旧铁器。很快,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便在营地中响起,修复兵器、打造箭簇、尝试改进火绳枪机括的工作初步展开。虽然规模不大,但技术的火种已被保留并开始燃烧。
与此同时,赵高翔深知在这龙潭虎穴般的福州,政治上的孤立是致命的。他利用隆武帝授予的总兵官衔,频繁递帖求见以黄道周、何吾驺、苏观生、张肯堂等为首的文官领袖。尽管这些文臣大多出身清流,对一个仅有五千兵马、来历似乎并不显赫的武将并不十分看重,交谈往往流于表面礼节,但赵高翔始终保持谦逊和忠诚的姿态。他反复强调对隆武朝廷的竭诚拥戴,对诸位阁老风骨的敬佩,并虚心请教抗虏方略。这番做派,虽未立刻赢得深交,却也至少在文官集团中留下了“知礼、忠勇”的印象,避免了被轻易归为郑氏一党或完全被边缘化。
然而,真正的考验很快到来。郑芝龙对赵高翔这支外来力量始终心存警惕,不愿其留在福州核心区域,更不想白白供养他们。于是,他以“浙江虏情不明,需大将镇守边防”为由,以隆武帝的名义(实则是他自己的意思)发出谕令,命赵高翔部移防至与浙江毗邻的福安、福鼎、苍南一带沿海驻扎,美其名曰“委以重任,可就地筹饷,自食其力”,实则将其排挤到对抗鲁王势力和可能承受清军压力的最前线,任其自生自灭。
这道命令,在旁人看来无疑是杯水车薪,但赵高翔接到命令后,内心却是一喜。这正合他意!远离福州的政治漩涡和郑芝龙的直接监视,他反而能获得更大的自主行动空间。他立刻表现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向郑芝龙和隆武帝上表,感谢朝廷信任,誓死守住福建北大门。
他迅速做出部署:
1. 命翁之琪、王柱率领两千精锐(以原扬州、苏州老兵为骨干),携带大部分船只,即刻北上,前往指定防区。任务是:依托沿海地形,建立营寨,招抚流亡,操练水陆兵马,并秘密接应从浙江地区逃出的难民、溃散的明军、乃至对鲁王政权失望前来投奔的官员士子,悄悄扩充实力。
2. 自己则带领余下二千余人(包含伤兵、大部分工匠和难民)暂留福州周边,一方面继续参与朝廷事务,显示存在,另一方面也为翁之琪他们在北面的发展打掩护,并设法筹措更多物资支援前线。
安排妥当后,翁之琪和王柱立刻领兵出发。他们深知责任重大,此行不仅是驻防,更是开辟一块相对独立的地盘。
就在翁之琪部北上之前, 赵高翔就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始终牵挂着重返太湖地区联络义军的陈子龙。当时安排韩虎潜伏在苏州的时候,就交代他,要尽量协助陈子龙。如今隆武已正位,自己在福州初步立足,接应力量也已派往北方,是时候尝试寻找接应陈子龙了。
他再次找来张应祥和李猛。张应祥沉稳干练,李猛悍勇无畏,是执行此危险任务的绝佳人选。
“进库,李猛,给你们一个艰巨任务。”赵高翔神色严肃,“点齐两千能战之兵,乘快船,再赴江北!任务是寻找接应陈子龙先生,同时,尽可能探查虏情,若有机会…可伺机袭扰清军,救百姓于水火!”
张应祥抱拳领命:“末将明白!定尽全力寻得陈先生!”
李猛更是兴奋:“将军放心!俺早就想再杀回去了!定叫鞑子不得安生!”
两人都是雷厉风行之人,很快便组建了一支以原高杰部老兵和黄得功旧部为主的精锐队伍,携带充足给养,悄然离港,沿着海岸线,再次冒险北上,驶向那片危机四伏的血色之地。
岂不知,他们这一次远征,带来了赵高翔意想不到的成果!
同时可以预料到的是,那个事情还是来了。
这一日,郑芝龙正在平国公府内与兄弟子侄商议如何借唐王这块招牌进一步控制福建全境、扩大贸易特权时,一名心腹家臣急匆匆送入一份密报。
郑芝龙展开一看,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随即冷哼一声,将密报掷于案上:“好个张煌言!好个张国维!浙东那帮人,动作倒是不慢!”
郑鸿逵捡起密报一看,亦是眉头紧锁。原来,就在数日前(闰六月初十左右,公元1645年7月底),在浙江余姚、会稽、鄞县等地官员义绅的拥立下,鲁王朱以海在绍兴宣布监国!同样打出了抗清复明的旗号!
“鲁王?哼,论血缘亲疏,论贤明才干,他岂能与唐王殿下相比?”郑芝豹不屑地啐了一口。
“你懂什么!”郑芝龙打断他,眼中精光闪烁,“这不是比谁贤明,这是比谁先坐上位置!浙东紧邻虏占区,他们抢先在绍兴监国,若将来有所作为,这抗清的大旗岂不是被他们抢了去?天下人心,还会向着我们福州吗?到时候,我们郑家辛苦拥立的唐王,反倒成了偏安一隅的‘伪’号了!”
这才是郑芝龙真正担心的问题。他拥立唐王,最大的政治资本就是“扶保正统”,若让鲁王抢了先机甚至日后占了上风,他郑芝龙的投资就可能大打折扣,甚至引来麻烦。他绝不能容忍另一个“监国”来分庭抗礼,挑战他主导的福建政权的“唯一合法性”。
“必须立刻让唐王正位!名分早定,方能号令天下,让浙东那个晓得谁才是真龙天子!”郑芝龙斩钉截铁地说道。
几乎与此同时,行在之内,以黄道周、何吾驺、苏观生、张肯堂为首的文臣集团,也收到了鲁王监国的消息,同样陷入了极大的焦虑之中。
这些文臣,如吏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黄道周,是天下景仰的大儒,将名分正统视为立国之本;如首辅何吾驺,经验老道,深知“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的政治风险;如兵部尚书张肯堂、户部尚书何楷、礼部尚书曹学佺(着名学者、藏书家)、工部尚书郑瑄、刑部尚书周应期等人,皆是大明旧臣,他们拥戴唐王,既是出于忠君报国之心,也是将中兴大业的希望寄托于这位较为贤明的王爷身上。他们绝不能接受唐王的合法性受到任何挑战。
此外,还有蒋德璟(原崇祯朝大学士,被隆武帝屡次征召方出山,任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朱继祚、曾樱等老成持重之臣,以及被隆武帝寄予厚望、远在赣州改设“忠诚府”苦苦支撑的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杨廷麟,虽不在福州,但其政治倾向亦属隆武一方。
文臣们纷纷紧急求见朱聿键,痛陈利害。
黄道周须发皆张,慷慨陈词:“殿下!鲁监国虽出于忠愤,然此举大谬!唐王您乃太祖嫡系,贤德布于天下,正位名份乃天命所归!今若迟疑,使天下观望,二主并立,必致人心离散,徒令亲者痛仇者快!请殿下为天下臣民计,早登大宝,以定国本!”
老臣何吾驺亦道:“道周兄所言极是!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唯有正位改元,方可诏告四海,凝聚人心,使忠义之士有所归附,亦可使浙东晓然孰为正统!”
朱聿键本人,虽深知实力操于郑氏之手,但内心深处何尝不渴望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以皇帝的身份号令天下,实现中兴梦想?鲁王监国的消息,也刺激了他。他不再犹豫,颔首应允:“诸卿所言,甚合朕心。一切礼制,便有劳诸卿速速筹备。”
有了唐王的点头和文臣们的推动,加上郑芝龙出于自身利益考虑的强力支持,拥立之事以惊人的速度进行着。
在福州城为隆武登基大典紧锣密鼓筹备的喧嚣中,赵高翔并未闲着。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是在新朝立足、提升自身政治地位的关键时刻。他做了两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第一,他请来幕僚王秀楚。王秀楚身为史可法旧幕,文笔老辣,且熟知朝廷礼仪典章。赵高翔对他道:“王先生,陛下登基在即,此乃天下臣民之望。我等身为武将,亦需上书劝进,以表忠心。烦请先生草拟一道劝进奏表,言辞务必恳切,要彰显陛下即位乃天命所归、民心所向,亦要表达我部将士愿为陛下前驱、誓灭鞑虏的决心!”
王秀楚欣然领命,倾注心血,写下了一篇文采斐然、情理交融的劝进表章。文中极力赞颂唐王朱聿键的贤德与正统,将其即位与光武中兴相比拟,并代表赵高翔及全体将士宣誓效忠,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道奏表混在一众文武的劝进文中,因其出自史可法幕僚之手且代表了一支有实战经验的军队,显得格外有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