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哨探脸色苍白,声音急促,“南京方向,建虏贝勒尼堪(或其它清将,历史上此时多铎应在南京休整,派部将扫荡周边)率正黄旗精锐数千,并大批绿营降军,已出镇江,正沿运河疾驰,目标直指苏州!”
“另据太湖沿线眼线急报,原江北镇臣刘泽清、已降清的左梦庚等部,也各遣兵马,号称数万,正从北面、西面向苏州合围而来!”
“李成栋部在嘉定屠戮后,兵力未损反增,挟裹降兵和虏获,恐不下三万之众,其游骑已出现在我军侧翼!”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赵高翔和周围将领的心上。
清军主力动了!而且不止一路!是多路夹击,雷霆万钧之势!
尼堪的精锐八旗、刘泽清左梦庚这些数倍于己的降军、还有刚刚屠完嘉定、杀气正盛的李成栋三万虎狼之师……
而自己呢?赵高翔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满打满算,五千兵马。其中真正能算老营骨干的,不过两千余人,剩下的皆是苏州新降之卒,军心未附,战力存疑。刚才嘉定城外一战,又伤亡数百,士气受挫。
陈子龙前往太湖联络义军,至今未有大规模成效消息传回,远水难救近火。
实力对比,悬殊得令人绝望。
他原本还存着一丝侥幸,或许能凭借苏州城暂避锋芒,或许能寻找战机。但现在,这最后一丝幻想也被无情击碎。留在苏州,就是等着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敌军铁壁合围,届时,城内那些刚刚看到一点希望曙光的百姓,还有自己这支辛苦攒下的队伍,必将面临比嘉定更惨烈的结局——彻底的毁灭。
他知道历史上有“嘉定三屠”。他知道李成栋还会回来,还会进行更残酷的第二次、第三次屠杀。他知道清军的铁蹄将踏遍江南每一个角落。
可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种“知道”却“无能为力”的痛苦,比任何刀伤更让他感到窒息。他空有超越时代的见识,却无法变出精兵强将,无法扭转这历史的洪流。他拼尽全力,也只能从恶魔的嘴边,抢下寥寥数百人而已。
对于那成千上万正在嘉定城内惨遭屠戮、以及即将在后续屠杀中死难的无辜百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愧疚和无力。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几乎要将他击垮。
“将军…”王柱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通红的眼眶,担忧地低声唤道。
赵高翔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江风,再睁开时,眼中的痛苦已被一种极致的压抑和冷静所取代。
“传令…”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放弃原定撤回苏州的计划!全军转向,绕开主要水道,利用翁将军熟悉的水路,向…向东南沿海方向转移!”
“那苏州…”张应祥忍不住道,那里还有他们留下的少量守军和无数百姓。
“顾不上了!”赵高翔猛地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残酷的决绝,“我们回去,就是一起死!只会让苏州变成第二个嘉定!鞑子的目标是歼灭我军主力!我们走,或许…或许他们为了追击我们,苏州反而能少死一些人!”
这个决定无比艰难,意味着主动放弃了那座他们短暂占据的城池,也意味着将苏州城的命运交给了未知。但这或许是唯一能保存力量、避免被围歼的选择。
“派出快船,通知韩虎,执行最后计划,然后…设法自行撤离,与我们在海上汇合!”
“通知陈子龙先生,太湖事若不可为,即刻向海边转移!”
“所有船只,加快速度!伤员和百姓集中照料,能扔的辎重…都扔了!”
命令一道道下达,船队艰难地开始转向,在黄昏的暮色中,向着未知的、但或许是唯一生路的海域驶去。
赵高翔最后望了一眼西方,那是苏州和南京的方向,也是嘉定的方向。他的心在滴血,一种混合着悲伤、愤怒、愧疚和无比强烈求生欲的情绪在他胸中翻腾。
‘对不起…’ 他在心中对那片饱受蹂躏的土地默念,‘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带着这些人…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将来!’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血海孤舟,前途未卜。但他们,必须走下去。
(第二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