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吵。
为什么永远这么吵?
“咖啡是温的!我要的是烫口!你这店怎么开的?”
“拉花歪了,重做。”
“速度这么慢,蜗牛都比你快!”
“笑,会不会笑?摆张死人脸给谁看?你也在嘲笑我被甩了是吧?”
“玛德,我找了半天才找到这家店。我电话叫你送,你不送,是吧?好,我叫你不送!我不要了!给你脸喝去吧!”
声音,无数声音。
像钝刀子,一下下刮着耳膜,刮着神经。
每天,每天,每天。
睁开眼睛是顾客的挑剔,闭上眼睛是母亲的咳嗽。
对,妈妈……妈妈病了,很重,需要钱,很多很多钱。
可店里的生意……为什么总是这样?
我已经很努力了,每一个步骤都小心翼翼,为什么还是出错?
为什么还是不满意?
“妈,别去捡了,我能行……”
我看着母亲佝偻的背影,她回头对我笑,脸色蜡黄,“没事,妈不累,活动活动。”
她总是在笑,无论多难。
像路边被踩踏的草,弯下腰,等雨停了,又慢慢直起来。
我也学着她,弯下腰,对每一个人笑,说“对不起”,说“马上好”,说“欢迎下次光临”。
可心里有个地方,像被虫子蛀空了,一点点碎掉。
然后,那个男人来了。
总是点最便宜的美式,却要坐在最好的位置,一坐就是一下午。
目光,像黏腻的湿冷爬虫,在我身上脸上爬。
“小秦老板,手真白。”
“一个人看店多辛苦,晚上哥请你吃宵夜?”
“装什么清高?开这种店,不就是让人看的?”
恶心。
反胃。
想把滚烫的咖啡泼到他脸上。
可我不能。
妈妈需要医药费,下个季度的房租还没着落。
忍。
妈妈说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她忍了一辈子,忍到爸爸跟人跑了,忍到一身病痛,忍到……忍到那天。
那天,几个喝醉的年轻人把废品站当成了垃圾桶,把母亲好不容易整理好的纸箱踢得四处飞散,还对着她哄笑,骂她“老不死的脏东西”。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一遍遍把纸箱捡回来,叠好。
像往常一样。
我凌晨再去她房间看她时,她躺在冰冷的板床上,身体已经僵了。
旁边是空了的农药瓶。
她没留下一个字。
忍了一辈子,最后用最决绝的方式,不忍了。
她死了。
我世界里最后一点温度和支撑,塌了。
店还是要开。
笑还是要挤。
那个男人的目光还是像爬虫。
可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彻底碎了。
妈妈,你忍了一辈子,得到了什么?
我学着你的样子忍,又会得到什么?
那天晚上,快打烊了。
外面一声巨响,尖锐的刹车声,然后是尖叫。
我冲出去,看到两个穿着校服的女孩躺在血泊里。
那么多血,那么红,刺得我眼睛疼。
而肇事的车,却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