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养性“深潜勿动”的指令,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将我暂时困在了广宁城这座巨大的牢笼里。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之下,是愈发汹涌的暗流。我知道,“阎罗”和他背后的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定在疯狂地搜寻着“黑风峪悍匪”和“闹事溃兵”的踪迹。而骆养性派来的“密使”何时抵达、是敌是友,更是未知之数。
被动等待,无异于坐以待毙。我必须利用这段潜伏期,做两件事:一是继续深挖“阎罗”和城守备衙门的线索,掌握更多主动权;二是设法为自己积累一笔足够的钱财,以备不时之需。乱世之中,金银既是护身符,也是开路钱。
我将藏身点从土地庙转移到了城南一处更加破败、鱼龙混杂的废弃染坊里。这里靠近贫民窟,人员流动复杂,不易被察觉。我用从福来客栈“抢”来的银两,换了一身更不起眼的粗布衣服,买了些干粮和劣酒,平日深居简出,只在夜间行动。
首要目标,是查清“阎罗”的底细和福来客栈的运作规律。我不能再直接靠近客栈,风险太大。于是,我将目标转向了与福来客栈可能有牵连的三教九流人物。凭借之前伪装溃兵和流民的经验,我很快混入了城西的骡马市和黑水码头的苦力堆中。
这里汇聚了广宁城最底层的人物:车夫、脚力、走私贩子的眼线、甚至是为非作歹的逃兵。我刻意散播一些关于“前线吃紧、军饷拖欠”的抱怨,很快便和几个同样牢骚满腹的“老油子”混熟了。几碗劣酒下肚,再加上偶尔“慷慨”地请客,便能从他们零碎、夸张的吹嘘和抱怨中,筛选出有价值的信息。
通过连续几夜的蹲守和套话,我逐渐拼凑出一些碎片:
* 福来客栈的掌柜姓胡,人送外号“胡判官”,手段狠辣,与城中税吏和守城门的队正关系密切。
* “阎罗”此人神出鬼没,极少公开露面,但每隔三五日,会在深夜乘一辆蓝布篷马车来到客栈,停留不超过一个时辰。
* 福来客栈除了接待“特殊客商”,似乎还暗中放印子钱(高利贷),逼得不少小商户家破人亡。
* 有传言说,胡判官背后有京里的大人物撑腰,连广宁守备都要让他三分。
这些信息印证了我的判断,福来客栈果然是一个集走私、销赃、甚至可能兼放高利贷的黑窝点,其网络已渗透到广宁城的基层权力机构。而“阎罗”的谨慎,说明他身份极其敏感。
与此同时,我开始着手“积累钱财”。直接抢劫风险太高,容易暴露。我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目标——广宁城内那些为富不仁、与官府勾结、放印子钱逼死人的黑心商贾。既然要黑吃黑,自然要找最黑的下手。
我选中了一个目标:西市专营皮货、心黑手辣的张百万。此人靠勾结税吏、压低收购价盘剥猎户起家,放出的印子钱利滚利,不知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民愤极大。更重要的是,有苦力酒后透露,张百万与福来客栈的胡判官过从甚密,常有银钱往来。
月黑风高夜,我换上一身夜行衣,蒙上面,如同暗夜蝙蝠般潜入了张百万宅邸的后院。避开更夫和护院,我凭借龙转身的轻功和敏锐的感官,轻易找到了他的银库所在——一间看似普通的厢房,但门锁精巧,窗棂内还加了铁条。
但这难不倒我。我用血刀的刀尖,以内力小心拨开锁舌,悄无声息地潜入房中。屋内没有太多贵重摆设,只有一个厚重的包铁木箱,上了铜锁。我凝神细听,确认内外无人后,血刀灌注内力,刀尖如热刀切黄油般插入锁孔,轻轻一拧,“咔哒”一声,铜锁应声而开。
打开箱盖,一片银光晃眼!里面整齐码放着雪花银锭,粗粗看去,不下五六百两!还有几件金首饰和一小袋珍珠。这张百万,果然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
我心中冷笑,毫不客气,取出早已备好的厚布包袱,将银锭和金饰尽数装入,只留下那袋珍珠和少许散碎银子,制造一种仓促行窃、未及细搜的假象。然后将箱子恢复原状,锁好(用刀尖破坏了内部机括,使其看似完好,实则已废),抹去痕迹,悄然离去。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神不知鬼不觉。回到染坊藏身处,清点收获,竟有白银五百八十两,金镯两对,金钗三支!这是一笔巨款!足以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行动自如。
我没有丝毫愧疚。取不义之财,用于正途(至少是我认为的正途),天经地义。这笔钱,将是我接下来与“阎罗”、骆养性乃至整个黑暗漩涡周旋的重要资本。
潜伏的这几日,我并非完全蛰伏。白天,我扮作贫民在城中游荡,观察福来客栈和城守备衙门的动静;夜晚,我则化身暗夜行者,或打探消息,或行侠仗义。我对广宁城黑暗面的了解日益加深,手中的钱财也逐渐丰厚,更重要的是,那种被动等待的焦躁感,被主动出击的掌控感所取代。
我知道,骆养性的密使迟早会来,与“阎罗”的最终对决也无法避免。但在那之前,我必须像蜘蛛一样,耐心地编织自己的网,积累足够的力量。藏于染坊阴影中的杜文钊,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执行命令的棋子,而是一头磨利了爪牙、等待着最佳时机的孤狼。
下一次出手,必将石破天惊。而此刻,我需要做的,只是继续等待,并在这等待中,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和富有。夜色下的广宁城,依旧平静,但平静之下,猎手与猎物的角色,正在悄然转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