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八拜结交(1 / 2)

洪水退去第七日,山谷里还弥漫着一股子泥腥气和死木头泡烂的腐臭。半山腰上,后屯的幸存者们用树枝、破油布胡乱搭了些窝棚,远远看去,像一片长在山崖上的烂疮。没了家的老少爷们儿、娘们儿孩子,都挤在这片临时营地里,眼神空洞,没了魂儿似的。

孩子们不敢嬉闹,妇人整日里抹眼泪,那泪珠子混着脸上的泥灰,划出一道道沟壑。男人们则闷着头,蹲在窝棚口子上,一下一下地磨着砍柴刀,刀刃在粗糙的石头上发出“噌噌”的声响,眼睛却死死盯着山下那片浑黄、死寂的汪洋。那里曾是他们的家,田埂、院落、祖坟,如今都泡在了水底,只剩几截断墙和树梢顽强地探出头,像水鬼的指爪。

幸存的村民挤在漏雨的窝棚里窃窃私语。有人说那大鱼的眼睛像人,有人说剖腹时闻到檀香味。几个老人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扭曲的符咒,妇女们把吃剩的鱼骨埋进土里,可第二天总会被野狗刨出。王铁柱看见有一个像陈瘸子的人出现在周围,半夜对着潭水磕头,额头上全是血。腐烂的鱼腥气始终萦绕在难民营,像某种迟来的报应。

陈岁安、胡雪儿、王铁柱和曹蒹葭四人,守着营地最外围的一个高坡。这位置最是凶险,离水近,但也视野开阔。经历了前番射杀那兴风作浪的孽龙,又眼睁睁看着洪水吞没村庄,几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脸上带着洗不掉的疲惫。真不该因为一时嘴馋,走这趟差事啊!

陈岁安靠着一块冰冷的山岩,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已经出现裂纹的雷击木弓。他心里跟明镜似的,那孽龙虽除,但这地方的风水算是彻底坏了,龙脉动荡,地气紊乱,接下来会冒出什么邪乎玩意儿,谁也说不准。这,恐怕只是个开头。

“岁安,”胡雪儿裹着一条半湿的毯子,搓着冻得发红的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有没有觉得,这水…水里头不对劲?”

陈岁安没回头,只是微微颔首。他岂止是觉得,简直是如芒在背。这几天,他总感觉后脖颈子发凉,好像有什么东西潜在那漆黑的水底,用冰冷黏滑的目光窥伺着营地,磨着爪子,等着他们放松警惕的那一刻。那是一种源自古老传承的本能预警,比任何肉眼所见都来得真切。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到了第三天后半夜,营地里死一样的寂静被猛地撕破了。

先是几声短促惊恐的尖叫,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随即哭喊声、叫骂声、混乱的奔跑声响成一片。

“水!水里有东西!”

“我的脚!哎哟!有东西在抓我的脚!冰凉冰凉的!”

“救命啊!”

陈岁安一个激灵,猛地从地上弹起,抄起身边的桃木剑和柴刀。王铁柱和曹蒹葭也瞬间惊醒,各自拿起家伙。胡雪儿脸色发白,但还是迅速抓起了几道画好的符箓。

借着惨淡的月光和营地中央那几堆摇曳欲灭的篝火,只见营地边缘那条原本温顺的小溪,此刻如同开了锅的沸水,无数黑乎乎的影子翻涌着爬上岸来。为首的一条,竟是一条足有两丈多长的巨型鲶鱼!那鱼头扁平宽大,一张大嘴如同巨大的血盆,里面密布着惨白锋利的牙齿,在月光下泛着瘆人的光。它周身覆盖着粘滑的墨绿色鳞片,一双鱼眼浑浊不堪,却透着疯狂的恶意。

“是那水脉里的鱼精!”胡雪儿失声叫道,声音因恐惧而尖利。她认出来了,这巨鲶和它身后那些挥舞着生锈铁钳、水晶螯足的虾兵蟹将,还有那潮水般涌来的黑壳螃蟹,都是依附于此地龙脉修炼的水族精怪!那巡水的孽龙一死,龙脉气运中断,它们失了庇护,也断了修行根基,如今是把所有的怨毒之气,都撒在了这些“杀害龙王爷的仇人”身上!这是报仇来了!

“操他娘的!杀!”王铁柱眼珠子瞬间就红了,怒吼一声,抄起那柄磨得雪亮的厚背柴刀,一个箭步冲上前,对着冲在最前面的几只磨盘大的螃蟹就砍了过去。柴刀势大力沉,“咔嚓”几声,蟹壳碎裂,腥臭的汁液四溅。

陈岁安也不敢怠慢,口中急念杀鬼降魔咒,手中那柄百年桃木剑的剑身上,“呼”地一声燃起一层幽幽的青色火焰。他挥剑横扫,剑风过处,那些试图靠近的虾兵发出凄厉的嘶叫,身上冒出黑烟,纷纷后退。曹蒹葭则护在胡雪儿身前,手中一把短刀舞得密不透风,将几只试图从侧面偷袭的黑壳螃蟹斩成两段。

然而,人力终有穷尽时。这些水族精怪像是疯了一般,悍不畏死,而且数量仿佛无穷无尽。王铁柱虽然勇猛,砍翻了十几只螃蟹,但腿上、胳膊上还是被锋利的蟹钳划出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鲜血直流。陈岁安的桃木剑虽能克制妖邪,但催动这青色火焰极其耗费心神法力,几轮冲杀下来,他额头已然见汗,呼吸也变得粗重,剑上的火焰也明显黯淡了几分。

更可怕的是那条为首的鲶鱼精。它并未直接冲阵,而是张开那巨大的嘴巴,猛地喷出一股墨绿色的粘稠毒水!那毒水带着刺鼻的腥臭,如同强酸般,落在哪里,哪里的草木就瞬间枯萎发黑,冒出“滋滋”的白烟。几个靠得近、躲闪不及的村民被毒水溅到,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浑身抽搐着倒地,皮肤迅速溃烂,眼见是不活了。

“这样下去不行!都得折在这里!”陈岁安见状,心知寻常的武力已然无法应对。他一咬牙,逼退身前几只张牙舞爪的螃蟹,对王铁柱三人大喝道:“护住我!”

说罢,他猛地向后一跃,盘膝坐在地上,将桃木剑横于膝前,双手飞速掐动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声音陡然变得苍凉而古老,仿佛穿越了时空,与冥冥中的某种存在沟通: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行一令,诸邪避藏!七十二路仙家,听吾号令,助我陈岁安,卫我同门,斩尽妖邪!”

咒语声落,陈岁安周身的气息陡然一变!一股无形的气浪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他原本略显疲惫的脸庞此刻宝相庄严,仿佛与周遭的天地气息融为了一体。紧接着,七道颜色各异、或明或暗的光影,如同受到召唤,自他头顶百会穴冲天而起,盘旋舞动!

这七道光影,虽只是虚影,却各自散发出不同的威压和气息。有脚踏黑风、面容模糊却煞气冲天的黑妈妈;有手持古朴铜镜、长须飘洒、眼神锐利的胡三太爷;有身形矫健、手持雷电缠绕的钢鞭、面目狰狞的常天君;还有几位或持药杵,或握令旗,形态各异,但无一不散发着强大的灵体波动——这正是陈岁安家传修行,日夜供奉沟通的七十二路仙家中,此刻能请动的七路仙家投影!

“诸仙家,有劳了!上!”陈岁安剑指前方妖邪,一声令下。

那七道仙家光影闻令而动,瞬间扑入混乱的战团!

黑妈妈所化的黑影卷起一股腥臭刺骨的黑风,风中仿佛有无数冤魂哭嚎,卷起地面的沙石枯枝,劈头盖脸地砸向那些水族精怪。蟹兵虾将被这黑风一吹,顿时东倒西歪,阵型大乱。

胡三太爷手中的铜镜滴溜溜旋转,镜面反射着天上惨淡的月光,竟迸发出一道道清冷的光柱。这光柱如同探照灯,照在那些水族精怪身上,它们便如同被灼烧一般,发出痛苦的嘶鸣,身上冒出丝丝黑气,行动也变得迟缓起来。

常天君更是勇猛,手持雷电钢鞭,如同虎入羊群。鞭影翻飞,带着“噼啪”作响的电光,每一次挥出,都有虾兵的头盔被砸碎,蟹将的甲壳被抽裂,腥臭的体液和残肢断臂四处飞溅。

有了这七路仙家相助,战况立刻逆转!王铁柱和曹蒹葭压力大减,精神不由一振,怒吼着配合仙家的攻势,刀光闪烁,将外围的虾兵蟹将杀得七零八落。众人合力,很快便将大部分水族精怪清理干净,只剩下那条为首的鲶鱼精,被仙家光影和陈岁安几人团团围住。

那鲶鱼精眼见手下死伤殆尽,凶性大发,接连喷出数股毒水,又甩动巨大的尾巴横扫。但在七路仙家联手镇压下,它的反抗显得徒劳。黑风束缚它的行动,铜镜之光灼烧它的妖魂,常天君的钢鞭更是在它身上留下了数道焦黑的伤痕。最终,鲶鱼精发出一声不甘而又怨毒的哀嚎,巨大的身躯一扭,“噗通”一声钻回浑浊的溪水中,消失不见。

营地边缘,暂时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满地狼藉的螃蟹碎壳、断螯,以及那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劫后余生的村民们惊魂未定,互相搀扶着,看向陈岁安等人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感激。

王铁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处理着自己身上的伤口。曹蒹葭也靠在一边,擦拭着短刀。胡雪儿赶忙上前,查看陈岁安的情况。只见陈岁安脸色苍白,气息微弱,请动仙家投影对他的消耗极大。

众人刚想松一口气,异变再起!

“嗷——吼!!”

一声震耳欲聋、充满无尽威严与暴怒的龙吟,如同九天惊雷,猛地从山脚下那个吞噬了后屯的深潭中炸响!这龙吟声与之前那孽龙有所不同,更加纯粹,更加高贵,却也更加愤怒!

只见深潭中央,水面如同被投入了巨型炸弹,轰然爆开!水花冲天而起中,刚才逃遁的那条鲶鱼精,竟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从水里给扔了出来,重重摔在岸边的泥地里,庞大的身躯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竟已是气息全无!

紧接着,一道金光破水而出,直冲云霄!

那是一条龙!一条通体金光闪闪、鳞甲如黄金浇铸的真龙!它体型比之前被射杀的那条巡水孽龙小了许多,只有丈许长短,但形态更加优美矫健,每一片鳞片都在月光下流淌着璀璨的光华,宛如活物。一双龙目更是如同两轮缩小的太阳,燃烧着熊熊的金色火焰,那火焰中充斥的是滔天的仇恨与暴戾!

小龙在空中优雅而充满力量地盘旋一圈,金色的龙须飘荡,威严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高坡上的陈岁安。

“兀那凡人!”小龙开口,声音竟带着几分稚嫩,但其中的恨意却足以冻结灵魂,“我名敖金鎏,乃南海龙王嫡脉幼子!是你!是你用了那龌龊手段,杀了我们龙族的巡水使!”

陈岁安心头一沉,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他握紧了手中残破的雷击木弓,体内残存的法力开始艰难运转。这条小金龙,血脉纯正,乃是真正的龙子龙孙,虽未成年,但其天赋神通和战力,绝非刚才那鲶鱼精和之前的野路子的孽龙可比。真正的麻烦,现在才刚上门!

陈岁安抹了把脸上的泥水,苦笑着掂量手中裂开的雷击木弓:好家伙,宰了条作妖的长虫,倒惹出这许多是非。又是鱼精又是龙子的,难不成我陈岁安今儿个也成了闹海的哪吒三太子?

胡雪儿噗嗤一笑:人家哪吒三太子抽的是龙筋,您这倒好,险些被龙孙抽了筋去。

王铁柱在旁瓮声瓮气接话:你要真是三太子,先把咱这窝棚变个水晶宫瞧瞧!

陈岁安被队友的揶揄气的直翻白眼……

“孽障!休得猖狂!”陈岁安强提一口气,厉声喝道,试图在气势上不落下风。

“吼!”敖金鎏显然不愿多费唇舌,复仇的火焰已经吞噬了它的理智。它发出一声怒吼,龙尾一摆,庞大的身躯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俯冲而下!那巨大的龙尾如同一根金色的巨鞭,携着万钧之力,朝着陈岁安等人横扫而来!

劲风扑面,刮得人脸颊生疼,几乎睁不开眼睛。陈岁安不敢硬接,猛地将身旁的胡雪儿推开,自己则举起那柄裂纹遍布的雷击木弓,横在身前格挡。

“咔嚓!”

一声令人心碎的脆响!那历经天雷淬炼、坚逾精钢的雷击木弓身,竟被这龙尾一扫,裂纹瞬间扩大,几乎断裂!陈岁安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传来,虎口崩裂,鲜血直流,整个人更是被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山岩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岁安!”胡雪儿和王铁柱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