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潜伏在万州的特战队派人来了。来的是个货郎,挑着的货担里藏着密信,信纸是用中药渣糊的,带着股苦涩的药味,字里行间也透着苦:“万州守将也速答善用毒,城中水井多被投了巴豆,百姓上吐下泻,他却说是‘时疫’,趁机抢粮。我等已联络三十个药铺掌柜,正偷偷换井水,现发展义军两百余人,多是被他毒过的百姓,个个都想扒他的皮。”
“让他们盯紧也速答的厨子。”我回信时特意让阿黎加了句,笔尖蘸着的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个小墨点,“下毒的人多半懂医理,厨子天天伺候他,最可能摸清他的底细。告诉弟兄们,别急,咱们的刀磨得快,迟早让也速答尝尝自己下的毒。”
船队离重庆还有一百里时,江两岸突然静得诡异。往常该有的渔船、农夫全没了踪影,连鸟叫都听不见,只有风吹过芦苇荡的“沙沙”声,像有人在暗处磨牙,让人头皮发麻。最前头的斥候船回报:“将军,两岸的哨卡是空的,灶台上的粥还冒着热气,筷子插在粥里没倒,人像是被抽走了魂似的,连锅都没来得及刷。”
我心里一沉,忙令船队靠岸,在“黑风口”山坳扎营。这里背山面水,易守难攻,周铁带着人在四周埋了硫磺罐,引线接在篝火下,只要元军踏入,保管炸得他们哭爹喊娘;石敢当则领斥候往重庆方向探查,临走时我塞给他半块压缩饼干——那是穿越时带的最后一块,包装纸都磨破了,“遇着不对劲就撤,别硬拼,咱们的人比饼干金贵。”
暮色降临时,石敢当回来了,脸上沾着血,甲胄上还挂着几根布条,像是跟人打了架,“将军,前面六十里的村子都空了,粮仓被烧得黢黑,梁上还挂着没烧完的麦穗,井里扔着死人,男女老少都有,小的才几岁,手里还攥着半个窝头……像是……像是故意摆给咱们看的,想吓退咱们。”他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狗日的元军,连孩子都不放过,老子非剁了他们不可!”
“是坚壁清野。”我捏紧拳头,指节泛白,骨节响得像要断裂,“想让咱们没粮没水,困死在这儿。这招比刀枪阴狠,专诛人心,让咱们觉得百姓都死光了,没了念想。”
正说着,潜伏在重庆的斥候大队长传回密信。信纸是桑皮纸,粗糙得刺手,字歪歪扭扭,墨迹深浅不一,显然是在慌乱中写的,甚至有几处被泪水晕开了:“元军半月前已开始清野,百姓被赶往重庆城,违抗者格杀勿论,城门口的血都冻成了冰。守将身份不明,只知不穿铠甲,总带个药箱,据说能掐会算,早料到咱们会来,还在军中说‘刘云虽勇,难逃此劫,重庆便是他的坟场’。”
“不穿铠甲,带药箱?”我把信纸拍在案上,纸张发出脆响,“这不是武将,是个谋士!”
周铁突然闯进来,手里举着块箭簇,箭杆上刻着个“汪”字,箭头泛着乌光,“将军,斥候在林子里发现这个,箭头淬了毒,闻着有股杏仁味,跟也速答用的毒不一样,更烈!”
我拿起箭簇,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突然想起史料里的记载——汪良臣,忽必烈的谋士,善用毒计,曾在襄阳城外掘堤灌城,害死十万百姓,据说他行军总带个药箱,里面装的不是药材,是毒药,还说“杀人于无形,方为上策”。
帐外的风骤然大了,吹得帐篷哗哗作响,像有无数冤魂在哭嚎,听得人心里发毛。我望着重庆方向,夜色如墨,遮住了远处的灯火,仿佛有一张巨大的网正在收紧。这个藏在幕后的对手,比哈刺帖、杨文安可怕十倍——他不动刀兵,却想断了我们的生路,诛了我们的民心。
“传我令。”我对着石敢当道,声音沉稳得像江底的石头,“各阵连夜造木筏,多用松木板,浮力大,明日一早从水路绕过去,先夺重庆城外的粮仓。让赵二狗的斥候队查,重庆城里哪个药铺的老板突然暴富,尤其是卖杏仁多的,汪良臣用毒,必与药铺勾结,那药铺就是他的爪牙。”
石敢当刚走,周铁凑过来,声音低沉得像闷雷,“将军,这重庆城怕是个陷阱,要不……咱们先回绍庆?等张将军的援军到了再打?”
我指着帐外,李三正给战马喂自己剩下的窝头,少年的手冻得通红,像个红萝卜,却把马鬃梳得整整齐齐,马打了个响鼻,用头蹭了蹭他的胳膊,像是在安慰。“你看他,”我低声道,“他爹战死时,他攥着这杆马槊哭了三天,如今却敢跟着咱们冲阵。咱们退了,这些孩子怎么办?退到哪里去?退到夔州?退到钓鱼城?退到最后,怕是连葬身之地都没有了。”
周铁没再说话,转身出去时,我听见他对着士兵们喊:“都把刀磨快点!明天让重庆的狗东西看看,咱们汉人的骨头有多硬,血有多热!”
夜色渐深,江水流淌的声音里,混着士兵们磨刀的声响,清脆如裂冰,一声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我知道,明天的重庆城必有一场硬仗,汪良臣的毒计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阴狠。但那个藏在暗处的谋士大概忘了——越是想困死我们,就越能让弟兄们明白,这仗,必须打赢。因为身后,是无数双等着活下去的眼睛,是无数个像李三一样的孩子,他们的未来,不能埋在重庆的迷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