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烬看着她的样子,手腕的旧伤疤突然疼了——那是16岁被酒店客人推搡撞的,当时他也像这样,蹲在地上求对方“别赶我走”,卑微又无助。可口袋里母亲的透析缴费单硌了他一下,硬邦邦的纸角戳着皮肤,那是他的软肋,也是他不能回头的理由。他别开眼,声音硬了下来,像块石头。
“钱我已经用了,没剩下多少。是你自己贪心,想靠画升值装体面,被骗了怪谁?”
“贪心?装体面?”赵琳猛地抬头,眼睛里满是血丝,像疯了一样,“我要是贪心,就不会只买三幅!我要是想装体面,就不会攒十年私房钱!我只是想被人看见,想让我丈夫说一句‘你很棒’,这也有错吗?”
她站起来,指着围观的路人,声音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你们评评理!他骗我500万,毁了我的家,现在还说我贪心!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人群里炸开了锅,有人指着许烬骂“骗子”,有人把手机镜头怼得更近,闪光灯晃得人头晕。还有人拉着赵琳说“姑娘别激动,我们帮你报警”,七嘴八舌的声音里,满是同情和愤怒。许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知道不能再耗下去——警察一来,他的假身份、阿坤的印章,所有的秘密都会暴露。他悄悄往巷口退了一步,手指摸向口袋里的手机,想找机会溜走。
就在这时,赵琳突然扑上来,抱住他的腿,力道大得惊人。“你别跑!今天你不还钱,我就不放手!”她的脸贴在许烬的裤腿上,能感觉到他腿在发颤,也能闻到那股淡淡的松节油味,是她曾经觉得“专业”的味道,现在却只觉得恶心。“我知道你不是完全的坏人,你之前还提醒我‘别靠别人’,你把钱还给我,我不报警,我就当从没认识过你……”
许烬的身体僵住了。他想起骗沈曼时,最后还是把150万还了回去;想起骗周琴后,留了30万补偿。可这次,母亲的透析费还没凑够,阿坤还在盯着他要分赃,他不能还——一还,母亲的病就没救了。他咬牙,伸手去掰赵琳的手指,力道很大,指甲抠进她的手背,赵琳疼得叫出声,眼泪掉得更凶。
“你放开我!许烬,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许烬冷笑一声,终于掰开了她的手,指尖沾着她的眼泪和皮肤碎屑,黏腻得难受,“我从16岁进城被人骂‘穷鬼’,被黑中介骗光积蓄,睡桥洞冻发烧的时候,怎么没人跟我说报应?这世界本就只认钱和身份,我只是用了它的规则而已!”他转身就往巷口跑,卡其色衬衫的后摆被风吹得扬起,手腕的旧伤疤一闪而过,像个丑陋的印记。
赵琳趴在地上,手心擦破了皮,渗出血珠,粗糙的水泥地磨得伤口生疼,疼得她眼泪直流。她看着许烬跑向巷口的背影,想爬起来追,却被一个路人拉住:“别追了,姑娘,我们已经帮你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
就在这时,人群里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收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打字——聊天框里是阿坤的头像,他发了张照片:许烬跑向巷口的背影,赵琳趴在地上的样子,附言:“许烬在艺术街区被堵,刚跑了,要不要跟上去?”发送完,他看了眼远处的警车灯,红蓝交替的光映在脸上,眼神阴恻恻的。他转身钻进了旁边的咖啡馆,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嘴角的笑,带着点幸灾乐祸。
赵琳坐在地上,看着警车灯越来越近,警笛声越来越响,心里却空落落的——警察来了又能怎样?许烬跑了,她的钱、她的家,都回不来了。她摸出手机,屏幕还是裂的,边缘的玻璃渣硌着掌心,上面停留在老周的微信界面,老周昨天说“顾小姐查到阿坤的下落了,他可能和许烬有关”。
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突然想起许烬跑的时候,裤腿上沾着的红色颜料——那颜料的牌子,她在许烬推荐的画材店见过,店员说“只有常客才知道这个牌子,一般人找不到货源”。讲真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许烬虽然骗了她,却没把路走死,这些细微的线索,像是故意留给她的。
巷口的风还在吹,梧桐叶落在她的膝盖上,带着秋天的凉,把她的思绪拉回现实。赵琳突然站起来,不顾手心的疼,朝着许烬跑走的巷口走去——她要自己找,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要找到许烬,要回属于她的东西,也要问清楚,他到底有没有过一瞬间的真心,有没有觉得对不起她。
她的脚步不算快,却很坚定,米白色的外套在人群中格外显眼。路过画材店时,她停下脚步,看了眼橱窗里陈列的同款红色颜料,心里有了主意。不管许烬跑多远,不管阿坤在背后搞什么鬼,她都不会放弃,这场骗局,总得有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