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燕都盛世,帝王心寂
开武二十年春,燕京的风都带着暖意。朱雀大街上,契丹使者捧着装着绢帛清单的木匣,高丽、日本的使臣跟在后面,朝服上的金线在阳光下晃眼 —— 契丹愿每年贡绢三十万匹,高丽求赐《大燕法典》,日本请派学宫博士赴倭讲学。
柴熙诲站在承天门上,看着下方躬身行礼的使节团,龙袍下摆被风掀起,却没半分暖意。他今年三十八岁,鬓角已染了霜,指尖摩挲着城垛上的刻痕 —— 那是当年契丹攻城时留下的箭印,如今早已被岁月磨得浅淡。
“陛下,四夷来朝,此乃开武盛世啊!” 王承恩在旁低声道,递上刚拟好的封赏诏。
柴熙诲却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西南方向 —— 那里是洛阳,是陈琅长眠的地方,也是他多年没踏足的故地。“盛世?” 他轻声笑,声音里藏着旁人听不见的疲惫,“朕站在这里,却觉得这城太大,太冷清。” 他想起陈琅在洛阳明堂呕血的模样,想起柴宗训的无字碑,忽然觉得这满朝的称颂,都不如一碗当年陈琅亲手煮的松萝茶。
次日早朝,他宣布要带皇后陈环儿、大皇子柴永立赴洛阳省亲。满朝皆惊,唯有陈恪上前躬身:“陛下放心,参政司事务臣定当与右相协同办妥,若有急事,飞鸽传书三日可达。”
柴熙诲拍了拍陈恪的肩,目光落在他腰间的 “文渊印” 上 —— 那是赵普当年传给他的,如今又要暂代朝政。“朕走后,善待柴氏子弟,也别让卫儿(二皇子,柴永卫)在学宫受了委屈。” 他说这话时,语气竟不像帝王,倒像个寻常人家的丈夫、父亲。
出发那日,车架简单,只带了二十名侍卫。陈环儿坐在车内,怀里抱着陈琅留下的铜灯,灯座的齿轮还能转,只是比当年沉了些。“陛下,母亲在明堂,会不会还像从前那样,每日诵经?” 她轻声问,指尖拂过灯上的纹路。
柴熙诲握住她的手,“会的,义母心诚,定会为陈家、为大燕祈福。” 车窗外,农田里的新苗绿油油的,远处传来孩童的读书声 —— 那是陈恪推的六级学宫,如今已遍地开花。他忽然觉得,这趟洛阳之行,或许能解开他心中积了多年的疑惑。
二、明堂青灯,素衣银发
洛阳明堂的朱门,比当年更显斑驳。柴熙诲牵着陈环儿的手,刚踏入庭院,就听见隐约的诵经声,混着青灯燃烧的 “滋滋” 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庭院里的老槐树还在,只是枝桠更粗了,树下的石桌旁,放着一个蒲团,上面的棉絮都露了出来。符清漪就坐在蒲团上,背对着他们,一袭素衣洗得发白,领口处缝着补丁,满头银发用一根木簪绾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灯光映得泛着银光。
她面前摆着一盏青灯,灯芯跳动,照亮了摊在膝上的《金刚经》,经卷上的字被反复摩挲,边角都卷了毛。她的手指枯瘦,却很稳,逐字逐句地念着,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一种历经岁月的笃定。
“母亲!” 陈环儿忍不住唤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颤。
符清漪缓缓转过身,面容光洁细腻,不见一丝皱纹,唯有眼角的泪痣,还和当年一样明艳动人。她看见柴熙诲和陈环儿,还有躲在母亲身后的柴永立,先是一怔,随即眼中泛起水光,却没哭,只是轻轻拍了拍膝上的经卷:“陛下,环儿,来了。”
她起身时,柴熙诲才发现她的腿有些跛 —— 是当年为了护陈琅的遗稿,被乱兵推倒摔伤的,这些年一直没好利索。“快坐,我去煮茶,还是当年你义父喜欢的松萝茶。” 她说着,就要往厨房走,动作有些迟缓,却透着一股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