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五年三月初一的朝会,比往日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寂静。
晨光刚漫过紫宸殿的鎏金瓦当,文官们便觉察到异样 —— 阶下最靠前的位置,竟空出了一块熟悉的区域,那是陈琅任太傅时每日站立的地方。自上月他辞官退隐,这位置已空置了半月,连地砖上的纹路,都似少了几分人气。
“陛下驾到 ——”
内侍的唱喏声打破沉寂,柴宗训身着明黄龙袍,在符太后的陪同下步入殿中。少年天子的脚步比往日快了些,目光不自觉地往殿门方向瞟,指尖悄悄攥紧了袖中的 “政学章程” ,那是陈琅昨夜派人送来的,边角还带着墨香。
文武百官按例行礼,起身时,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青布官袍拂过门槛,陈琅手持象牙朝笏,缓步走入殿中。他今日未穿退隐后常着的素色棉袍,而是换上了先帝赐的 “帝师” 专属锦袍 ,领口绣着暗纹祥云,虽无太傅印信加持,却自有一股沉静威严,让喧闹的殿内瞬间静了下来。
“臣陈琅,叩见陛下,见过太后。” 他躬身行礼,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殿中每一处,“今日叨扰朝会,是有一事,关乎大周长治久安,需向陛下、百官禀明。”
柴熙诲坐在武将首座,指尖猛地一顿。他今早收到密报,说陈琅要入宫,却没想到对方竟直接上了朝会。玄铁头盔下的眉头皱起,甲叶碰撞声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警惕 —— 这老狐狸,退隐半月,终究还是忍不住要插手朝堂。
“太傅请讲。” 柴宗训连忙抬手,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
陈琅直起身,目光扫过殿中文武,最终落在武将席上:
自河北大捷以来,军学培育的将领遍布各州,甲字军、护驾军皆骁勇善战,此乃大周之幸。然诸君可曾记得,自安史之乱起,藩镇割据成燎原之势,河北三镇尾大不掉,河朔骄兵动辄弑帅自立。及至五代十国,牙兵悍将废立天子如儿戏,朱梁篡唐、后唐易主,不过是武夫掌中玩物。彼时朝堂之上,宰相印信不如将军马鞭,律法典章难敌铁骑弯刀!
他重重叩击玉笏,声震殿瓦:
如今军学只教
打天下
之术 ,教将士如何冲锋陷阵、如何领兵作战,却未教
守天下
之道 —— 如何辨忠奸、如何知法度、如何明权责。长此以往,军权易成脱缰之虎,武将恃功而骄,文官畏武而退,朝堂失衡,社稷危矣!昔日河朔藩镇的血火殷鉴不远,难道还要重蹈覆辙不成?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
文官们纷纷点头,窦仪出列道:“太傅所言极是!如今河北诸州,武将掌政,税银、粮储皆由宁王府统筹,三司形同虚设,长此以往,中枢如何掌控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