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熙诲站在谷口,望着远处的沧州方向。风里还带着火药的味道,可他心里却没多少胜利的喜悦,只觉得沉甸甸的 —— 他赢了,用自己的方式赢了,可代价是两万条人命,和无数个破碎的家。
三、金陵定策
十月二十八日清晨,金陵齐王府的书房里,陈琅正对着河北舆图发呆。楚泽捧着捷报进来时,还没开口,脸上的笑意就藏不住了:“殿下!沧州大捷!荣王殿下伏击曹彬,歼敌两万,我军仅伤三十人!”
陈琅接过捷报,指尖先落在 “伤三十人” 那几个字上。墨迹还带着点湿润,显然是刚写好没多久。他想起半个月前,柴熙诲在青龙山大营里说的 “我永远不会用你的法子赢”,嘴角忽然勾了勾。
“这小子。” 他低声骂了句,眼里却没了往日的严厉,“倒是比我想的会打。”
“那接下来……” 楚泽等着他下命令。
陈琅的手指重重按在舆图上的大名府位置,锋锐目光扫过真定府标记:“传信给李重进,曹彬主力既失,令他率护驾军直扑大名府。取城后即刻分兵北上,与柴熙诲合兵拿下真定府。这两座城是连通燕云与金陵的咽喉,必须牢牢攥在手中!” 他旋即指向山东方向,“告诉潘美,从山东出兵佯攻德州,重点不是攻城,而是切断赵军南北驰援的通道。”
“杨延玉的水师呢?”
“黄河防线不变,但要抽调精锐战船溯流而上,封锁卫河河口。” 陈琅抽出朱笔,在地图上划出重重红圈,“我军一旦控制大名府,赵军必然从汴京调兵,卫河水道就是他们的命脉。至于后勤……” 他沉吟片刻,“让朝市司准备三倍粮草,随大军推进。打下大名府后,立刻修缮官道,确保燕云的战马能顺畅南下。”
楚泽记完命令,刚要走,又被陈琅叫住:“荣王的捷报,给陛下递一份。另外……” 他摩挲着捷报上 “甲字军” 的落款,语气难得柔和,“给青龙山送些伤药和粮草,就说…… 我说的,打得好。若他愿意,攻下真定府后,我亲自为他的甲字军铸造虎符。”
二陈琅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将京畿卫分出一万兵,改编为乙字军,即刻北上直逼商丘。由金陵军学二期生边越(边镐之子)任都指挥使,此人以战术奇诡、治军严苛闻名于军中。命他务必把赵光义驱往洛阳。” 他目光扫过舆图上商丘的标记,“乙字军沿途收拢溃散流民,扩充兵力,沿途布防,形成第二道防线。”
书房里只剩陈琅一人时,他再次凝视舆图。大名府与真定府之间的广袤平原,此刻仿佛化作棋盘。当南北通道打通,燕云铁骑与江南水师形成合围之势,赵宋就将如困兽般被锁死在中原腹地。
或许,熙诲的 “道”,也没那么错。
四、商丘惊变
同一时刻,商丘行馆的偏殿里,赵普正对着粮册发愁。案上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得他脸上的皱纹更深 —— 汴梁民变刚压下去,河北的粮道又断了,他手里的粮,撑不过半个月。
“赵相!赵相!” 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膝盖砸在金砖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顾不上揉,“沧州…… 沧州没了!曹帅全军覆没!”
赵普手里的毛笔 “啪” 地掉在粮册上,墨汁晕开,把 “沧州粮库余五千石” 的字样染成了黑团。他盯着那团墨,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你说…… 什么?”
“曹帅袭粮道回来,在狼牙关遭伏击!周军用火器轰,我军…… 我军没顶住!” 传令兵哭丧着脸,“歼敌两万,俘虏三千,曹帅带着五百人逃去沧州大营了!”
“两万……” 赵普喃喃自语,忽然一口血喷在粮册上。暗红的血混着墨汁,把 “五千石” 染得看不清。
“赵相!” 李昉冲进来,扶住摇摇欲坠的赵普,“快传太医!快!”
太医赶来时,赵普已经晕过去了。诊脉后,太医对着李昉摇了摇头:“急火攻心,加上忧思过度。能不能醒,就看今晚了。”
李昉站在床边,看着赵普苍白的脸,心里一片冰凉。他走到窗前,望着商丘的天空 —— 阴云密布,像要下雪。河北没了,曹彬败了,赵宋的天,要塌了。
五、沧州残梦
十月二十九日深夜,沧州大营。
曹彬坐在中军帐里,面前摆着一碗冷粥,却一口没动。帐外传来士兵的低语声,夹杂着咳嗽和叹息 —— 大营里只剩一万零三百人,粮只够三天吃,连柴火都快没了。
“曹帅,李重进的军队快到城下了。” 王荣掀开帐帘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寒气,“咱们…… 要不要突围?”
曹彬抬起头,眼里满是血丝。他看着帐外的篝火,忽然笑了:“突围?往哪突?黄河被杨延玉封了,南路被李重进堵了,往东是德州,那里的守军早就想降了。”
“那也不能坐着等死啊!” 王荣急得直跺脚。
曹彬拿起那碗冷粥,喝了一口,粥水凉得刺骨。他想起太祖赵匡胤还在时,自己跟着他打天下,那时的赵军,何曾这么狼狈过?他放下碗,声音沉得像铁:“传令下去,三更突围,往滑州走。能走多少是多少。”
王荣愣了愣,随即躬身应下:“是!”
帐外的乌鸦忽然聒噪起来,曹彬走到帐口,看见几只乌鸦正啄食地上的残粮。他想起狼牙关山谷里的士兵,想起那些抱着粮袋死去的人,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太祖……” 他对着汴梁的方向,缓缓跪了下去,“臣…… 尽力了。”
夜风吹过大营,篝火的火苗忽明忽暗,像赵宋最后的希望,随时都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