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卒不敢耽搁,立刻备好快马,将密信藏在贴身的衣襟里,翻身上马。马蹄声踏过泗州的石板路,朝着寿州方向疾驰而去。沿途的驿站早已接到指令 —— 当驿卒胸口露出那方绣着暗红骷髅的玄色巾帕时,值守驿丞瞳孔骤缩。这 悬颅令 上次出现,还是十年前代州城头,陈琅陈提举(当时还只是河北提举盐铁事)以五千残兵武卫抵挡十万辽骑,血书八百里加急的惨烈时刻。
此刻驿站内外骤然绷紧,不等马停稳,精壮马夫便飞身上前解缰,新换的战马早嚼着草料候在道旁。甚至有驿站的马夫,亲自牵着马在路边等候,只为节省换马的时间。
夕阳西下时,一匹口吐白沫的战马轰然倒地,将背上的驿卒狠狠甩出三丈开外。他落地时右腿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显然是摔断了。可驿卒却恍若未觉,拖着扭曲的断腿,连滚带爬地朝着中军大帐嘶吼:悬颅!悬颅令!赵宋主力要攻寿州!
四、寿州默哀:太宰惜忠魂,撤线保将来
中军大帐内,陈琅正与李重进、楚无声围着沙盘,商议防线部署。听到驿卒的呼喊,他立刻起身,接过密信。当看到 “赵宋主力十八万,欲渡黄河攻寿州” 时,他的眉头猛地皱起;待瞥见信末「悬颅」二字,后颈瞬间泛起细密的寒意。恍惚间,代州城下的惨状如潮水般涌来 —— 十年前那天,二十三位契丹部将的首级被悬在箭楼,在朔风中晃出凄厉的血影。李甫死死攥着断裂的枪杆,身旁八个残兵的铠甲已被鲜血浸透。契丹铁鹞子的马蹄声如闷雷滚过荒原,扬起的尘雾里,他望着城楼上随风飘荡的血头颅,突然将染血的布条系在断臂上 —— 那是从这些契丹部将缴获的信物。当第一波重骑的马槊刺来时,八柄断刀同时出鞘,在夕阳下折射出比箭楼血影更惨烈的光。
“老茶... 也是这般...” 陈琅喉间发紧,攥着密信的指节暴起青筋。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烛火在突然的寂静中摇晃,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沙盘上,宛如即将破碎的残棋。
陈琅捏着密信,指腹反复蹭过 “老茶” 二字,指尖的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信纸捏碎。他想起两年前,老茶刚到汴京时,曾写信给他说 “某在汴京待了四十年,熟悉每条巷陌,定能为江南传回有用的情报”;想起每次密信里,老茶都会在末尾添一句 “南城的腊梅开了”“西城的茶馆来了新茶客”,那些看似无关的细节,原是他报平安的信号。
帐内鸦雀无声,李重进握着佩刀的手紧了紧,楚无声的眼眶早已泛红 —— 老茶是军情司在汴京资历最老的探员,多少重要情报,都是经他手传回江南;多少新入汴京的探员,都是他手把手教着如何隐藏身份、如何传递消息。
“赵宋主力十八万……” 陈琅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沉稳,“王仁赡清剿细作,就是为了掩盖大军调动的痕迹。若不是老茶舍命传讯,咱们怕是要被蒙在鼓里,寿州防线也会措手不及。”
他抬头看向楚无声,目光里带着痛惜,却也带着决断:“楚无声,传我令 —— 让汴京外围所有探员,即刻撤出,不得停留。老茶已经牺牲,不能再让更多弟兄白白送命。保存实力,日后再为老茶,为所有殉国的弟兄报仇。”
楚无声猛地跪倒在地,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带着哽咽:“臣…… 遵令!” 他知道,这是最理智的决定,可一想到老茶和五十余名弟兄的鲜血,想到汴京那些还没来得及撤出的暗线,他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陈琅走上前,扶起楚无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弟兄们的牺牲,不会白费。咱们守住寿州,打赢这场仗,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 他转身看向沙盘,手指重重落在黄河渡口的位置,“李重进将军,即刻调整部署,加强黄河沿岸的防御,备好霹雳炮与神臂弩,等着赵宋主力来犯!”
李重进躬身领命,声音铿锵:“末将遵令!定不辜负老茶弟兄的牺牲,定守住寿州!”
帐外的风,带着黄河的水汽,吹得营旗猎猎作响。陈琅走到帐门口,望着东南方向 —— 那是汴京的方向,是老茶牺牲的方向。他默默在心中念道:“老茶,所有殉国的弟兄,江南不会忘了你们。待北伐成功,我定要在汴京,为你们立一块‘忠魂碑’,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们为大周复兴,流了多少血,付出了多少命。”
夜色渐浓,寿州的军营里,火把燃起,照亮了士兵们坚毅的脸庞。老茶用生命换来的情报,已化作一道道军令,传遍了寿州的每一处防线。一场关乎江南存亡的大战,即将在黄河岸边,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