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守信脸色一白,还想再辩,柴荣却抬手制止了他:“但石将军所言‘恐生哗变’,亦需顾虑。蜀地初定,不宜再生动荡。”
他回到御座前,拿起案上的朱笔,在两道草拟的旨意上落下朱批:
“其一,擢王侁为蜀地监税使,携御史台文书赴蜀,协助陈琅核校商税,同时查核‘保宁军劫掠、赵光义纳妃、赵匡胤私藏珍宝’三事,限一月内奏报实情。”
“其二,赵匡胤暂留蜀地,免去殿前司都点检蜀地职务,改命‘协助陈琅安抚流民’,半月内需完成成都周边流民归田事宜,逾期以渎职论罪。”
旨意宣读完毕,石守信等人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辩 —— 柴荣既没严惩赵匡胤,又给了殿前司台阶,已是权衡后的结果。王朴则微微颔首,他知道,这两道旨意看似温和,实则暗藏锋芒:王侁赴蜀查罪证,是为日后处置留把柄;调赵匡胤安抚流民,是削其兵权、困其手脚。
朝议散去后,柴荣单独留下了刚从同州赶回的张永德。偏殿内,宫人早已退下,只剩下君臣二人。柴荣从袖中取出一封密诏,用朱笔在 “接管兵权” 四字下重重画了道横线,声音压得极低:“你率两万关中兵入蜀后,先接掌保宁军防务,再逐步替换殿前司在成都的驻军。记住 —— 若赵氏兄弟有异动,可先斩后奏。”
张永德接过密诏,指尖触到纸页上的朱砂印,心头一震:“陛下放心,臣定不辱使命。只是…… 赵匡胤在殿前司根基深厚,若骤然削权,恐引发禁军动荡。”
“朕早有准备。” 柴荣走到挂在墙上的蜀地舆图前,手指点在荆楚与蜀地的交界处,“陈琅的商税改革已在蜀地站稳脚跟,粮价稳定在百文 \/ 石,流民归田率逾八成,百姓只认皇商司的盐引与粮票,不认殿前司的令牌。你入蜀后,让陈琅把‘盐引换粮’推广到各州,用经济把蜀地绑在中枢上 —— 赵氏兄弟就算想作乱,也没人会跟着他们。”
张永德这才恍然大悟。柴荣看似分散布置,实则步步为营:用王侁查罪证拿把柄,用陈琅稳民心断根基,用自己掌兵权作威慑,三管齐下,就是要让赵氏兄弟插翅难飞。
七月末的成都,王侁带着御史台的文书抵达时,正赶上陈琅在西市发放新印的盐引。粮商们捧着盐引笑逐颜开 —— 凭这张纸,战后能到荆南领盐,而盐在蜀地是稀缺品,一转手就能赚翻倍的利润;农户们用粮票换着糙米,惠民粮铺前的牌子写着 “粮价百文 \/ 石”,比劫掠时的三百文低了大半;护榷军在街头巡逻,腰间的 “皇商司” 银牌在阳光下闪着光,商户们见了都主动招呼,再不见往日的惊惧。
王侁跟着人群走了半条街,没看到半个殿前司士兵的影子。问了才知,赵匡胤正带着少量亲军在城郊开垦荒地 —— 烈日下,往日骄横的士兵们挥着锄头汗流浃背,有的还在抱怨 “还不如打仗痛快”,哪还有半分当初劫掠时的嚣张。
“陈大人这手‘经济绑民心’,真是高明。” 王侁找到陈琅时,对方正在核校惠民粮铺的账本,账册上 “本月售粮三万石” 的朱批格外醒目。陈琅抬头一笑,将一本账簿推给他:“王监税使看看这个 —— 赵光义的茶山账册虽烧了,可他卖给江南私商的茶引还在皇商司的流水上,每斤茶多收了三十文,私吞的利润都记在这儿呢。”
王侁翻开账簿,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交易日期与数量,连 “五月廿三卖茶百斤给苏州商户李四” 都写得清清楚楚,旁边还附着江南商税司的核对记录。他抬眼看向陈琅,忽然明白柴荣为何如此倚重此人 —— 陈琅不用一兵一卒,只用算盘与盐引,就把赵氏兄弟的根基一点点挖空了。
而此时的汴京紫宸殿,柴荣正看着王继恩送来的最新密报:“赵光义已将花蕊夫人转移至雅州别庄,赵匡胤命石守信往南汉送密信……” 他将密奏揉成一团,扔进炭盆。火焰舔舐着纸页,将 “私纳”“通敌” 等字烧成灰烬。
“快了。” 柴荣望着窗外的月光喃喃自语。张永德的关中兵已过秦岭南下,王侁的罪证收集得差不多了,陈琅的商税改革也稳住了民心 —— 等张永德接管兵权,就是收网的时候。
蜀地的风从岷江口吹来,带着江水的潮气拂过成都的城墙。陈琅站在城头,望着远处绵延的茶山,忽然想起李顺赴京时说的那句 “百姓要的不过是安稳”。他知道,这场围绕权力的博弈很快就要落幕,而蜀地的安稳,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