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琅接过草稿，上面的字迹被泪水洇得模糊：“官盐藏入禁军船，百姓无盐泪涟涟。惠民策纸墨未干，早已成空谈。” 他的手忍不住颤抖，这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在他心上。他想起那个在盐场被踹倒的张老栓，想起那个啃红薯的小三，想起无数像他们一样吃不上盐的百姓，忽然觉得自己这个皇商司总掌事，无比可笑。
“我去皇商司的私库调盐。” 陈琅深吸一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虽然不多，总能救急。先在楚州城设几个惠民粥棚，给百姓们免费供盐粥，再让铁林卫的人去盐场盯着，能抢回多少盐就抢回多少。”
魏仁浦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老夫让衙役去帮你，再写几张告示，告诉百姓们粥棚的位置。”
当天下午，楚州城的东门口就搭起了粥棚。铁林卫的士兵们抬着木桶，把熬好的盐粥分给百姓。张老栓带着小三赶来时，粥棚前已经排起了长队。他接过一碗热粥，小心地吹了吹，喂给小三：“慢点喝，有盐味了。”
小三喝着粥，小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爹，真好喝，以后每天都能喝到吗？” 张老栓摸了摸儿子的头，却没说话 —— 他知道，皇商司的私盐有限，这粥棚，撑不了几天。
果然，只过了三天，粥棚的盐就快用完了。陈琅让人去铁林卫的私库清点，发现只剩下不足百石盐，够粥棚再撑两天。他坐在粥棚旁的石头上，看着百姓们排队的身影，心里满是无力。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妇人走过来，颤巍巍地递给陈琅一块麦饼：“大人，这是俺家最后一块饼，您收下。谢谢您让俺喝到盐粥，俺老婆子这辈子，没见过您这样的好官。”
陈琅接过麦饼，饼已经硬了，却还带着麦香。他看着老妇人干裂的嘴唇，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把最好的东西留给自己。他鼻子一酸，把麦饼递回去：“大娘，您自己吃，我不饿。盐的事，我再想办法。”
可他心里清楚，他根本没有办法。殿前司控制着盐场，地方官阻挠着政令，陛下默许着这一切，他一个皇商司总掌事，能做的，不过是用私盐熬几碗粥，暂时缓解百姓的苦难，却改变不了根本。
当天晚上，陈琅在灯下写奏疏，把楚州百姓断盐的惨状、殿前司与地方官勾结的证据，一一写在纸上。他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透着沉重。符清漪坐在一旁，看着他疲惫的背影，轻声说：“别写了，陛下不会看的。”
“我知道。” 陈琅放下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可我还是要写。就算陛下不看，就算改变不了什么，我也要把百姓的苦难记下来，我不能让他们白白受苦。”
他把奏疏折好，放进信封，却没有立刻派人送去汴京。他知道，这封奏疏，最终只会石沉大海，就像他的 “均贫富” 方案一样，成了空谈。他走到窗边，望着楚州城的灯火，那些灯火忽明忽暗，像百姓们微弱的希望，随时可能被黑暗吞噬。
盐场的方向，传来了士兵的呵斥声，想必是又有百姓去求盐，被拦了回来。陈琅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张老栓的眼泪、小三干裂的嘴唇、老妇人递来的麦饼…… 这些画面，像一根根针，扎得他心疼。
他忽然想起王朴说过的话：“乱世之中，百姓最苦。你能做的，就是尽量多帮他们一点，哪怕只是一碗盐粥，一句安慰。” 陈琅握紧拳头，心里暗暗发誓，就算拼尽全力，就算与殿前司、与地方官为敌，他也要守住这最后的粥棚，守住百姓们最后的希望。
可他不知道，这希望，能撑多久。淮南的天，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而百姓的苦难，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