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琅没有回头,玄色官袍在廊柱的阴影里划过:“我去调粮。”
半个时辰后,皇商司后院的密道里,火把的光映着五千铁林卫的甲胄。
这些士兵都是代州大战幸存的老兵,脸上刻着风霜,左手腕上都系着红绸 —— 那是用辽兵的血染的。杨盛站在最前,左臂的伤疤在火光下泛着狰狞的红,他捧着陈琅递来的盐引,指尖触到上面 “皇商司” 的朱印:“总掌事放心,铁林军就是剩最后一人,也会把粮送到涡口。”
杨延昭紧紧地按着腰间的佩剑,仿佛那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剑鞘上的虎头纹清晰可见,这是他父亲杨业亲手刻上去的,每一刀都蕴含着父亲对他的期望和教诲。
他展开舆图,舆图上用朱砂仔细地标出了浅滩和暗礁的位置。杨延昭指着淮河支流,说道:“我们走这条淮河支流,从涂山背后的隐秘水道绕过去。这样一来,南唐的楼船就无法查到我们的行踪。”
接着,他看向舆图上的粮草标记,继续说道:“三个月的粮草都已经分好了,每艘船携带五十石盐。这些盐足够护榷军支撑到援军到来。”
陈琅的目光扫过那二十艘脚踏船,船板上还残留着楚州盐场的砂粒。这些船是皇商司最后的家底,为了赶造它们,张铁臂带着工匠们在作坊里连续熬了三个通宵。
陈琅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别人听到似的,他郑重地说道:“记住,你们所带的不仅仅是粮草,更是皇商司的命运。如果护榷军垮掉了,赵匡胤的殿前司就会毫不留情地吞并淮南。到那时……”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杨延昭和其他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到时候我们提着脑袋回来见您。” 杨盛打断他,翻身上船。铁林卫的士兵们鱼贯登船,甲胄碰撞的声响被密道的回声放大,像沉闷的战鼓。
当第一艘脚踏船驶出暗河时,陈琅站在岸边,看着船尾的灯笼渐渐消失在晨雾里。探闻局刚传来消息,石守信已在皇商司门口布了岗,名义上是 “保护”,实则是监视。他知道,这次擅动私兵,若失败,便是万劫不复。
汴京的宫墙在晨光中泛着冷白。王朴站在紫宸殿的角楼上,望着皇商司方向升起的炊烟,竹杖轻轻叩击着砖缝。昨夜他收到陈琅的密信,只写了 “铁林卫已发” 五个字。老枢密使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另一封血书 —— 那是他连夜写的,若涡口失守,便呈给柴荣,将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涡口的水寨里,杨延玉正用最后一点力气组织士兵加固栅栏。南唐的楼船在远处游弋,鼓点声顺着水流飘过来,敲得人心发慌。当他看见晨雾中驶出二十艘熟悉的脚踏船时,突然捂住了嘴 —— 船头飘着的,是皇商司的青色旗,旗角绣着小小的 “盐” 字。
赵虎的榻前,那封血书还在微微颤动。阳光透过箭孔照进来,在血字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一颗颗正在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