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琅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像要燃起来:“陛下!”
“赵匡胤擅议朝政,罚俸半年,殿前司不得干预淮南商政。” 柴荣没看他,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淮水,“另,追赠李继勋为侍中,以国礼安葬,其子袭爵。”
石守信还想争辩,却被皇帝凌厉的眼神逼退。王朴的竹杖在袖中轻轻叩击,这看似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置,实则暗藏深意 —— 既没坐实皇商司的罪名,也没让赵匡胤占到便宜。可当他瞥见陈琅紧攥的拳头,和赵匡胤嘴角那抹冷笑时,忽然觉得这处置像道钝刀,把本就撕裂的伤口割得更深。
退朝时,陈琅在紫宸殿外拦住了赵匡胤。
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在金砖上交错成厮杀的形状。“赵普改文书的手法,你当真没察觉?” 陈琅的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赵匡胤解下腰间的青铜符,两半拼接的刹那,发出清脆的碰响:“我只知大哥死在水里时,你们的盐船还在楚州码头晒太阳。” 他转身时,玄甲上的鳞片在余晖中闪着冷光,“陈琅,这笔账,咱们慢慢算。”
符清漪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抓住陈琅的衣袖。远处的角楼传来暮鼓,声声响在人心上。“安大福被贬,通市局的商路要乱了。” 她低声道,“赵普肯定会趁机安插人手。”
陈琅望着皇宫深处那片飞檐,柴荣的御书房还亮着灯。他忽然明白,皇帝的处置不是和稀泥,而是想让他们在互相制衡中维持平衡。可人心这东西,从来不是一道圣旨就能抚平的。
楚州盐场的消息三日后传到汴京。
安大福刚到任,就被当地官吏刁难 —— 仓库的钥匙被换成了只有赵匡胤亲信才认得的铜锁,盐工们也被煽动着罢工,说 “皇商司害了李将军,不配管盐”。探闻局的密报里附了张纸条,是赵普的笔迹:“盐场之下,埋着南唐的私盐窖,正好让安大福‘监守自盗’。”
陈琅将密报揉成纸团时,符清漪正在收拾行装。她要亲自去楚州,父亲符彦卿的旧部在那边当指挥使,或许能护住安大福。“你守着汴京,” 她将一枚盐引塞给陈琅,背面刻着只有他们才懂的暗号,“赵普想借盐场做文章,我就给他演场戏。”
马车驶离皇商司时,陈琅看见赵匡胤的亲卫正在街角徘徊。那些人的腰间,都挂着和李继勋同款的青铜符,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
紫宸殿的烛火又亮了一夜。
柴荣对着淮南舆图,用朱笔在寿州圈了个圈。旁边放着两份奏折,一份是陈琅请求彻查盐场私窖的,另一份是赵匡胤弹劾 “符清漪插手军务” 的。皇帝的指尖悬在朱批上,迟迟未落 —— 他知道,无论写下什么,那道裂痕都只会越来越深,像淮水决堤的口子,终将吞没所有精心维持的平衡。
窗外的月光,惨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