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步,” 陈琅的声音陡然转冷,朱砂杆在风陵渡的位置重重一敲,沙盘上的黏土被戳出个浅坑,“待三家粮商将北汉民间存粮搜刮殆尽,尽数运往风陵渡时,我军突然封锁渡口,焚毁‘共管粮仓’!所谓的契丹仓单,不过是废纸一张!届时北汉境内无粮,军中存粮仅够十日,军心必乱!”
赵匡胤眼中精光爆射,猛地一拍大腿,玄铁护腕撞击案几发出沉闷的巨响:“好!好一个空手套白狼!用契丹的名义骗北汉的粮,再一把火烧光,让他们求助无门!此计若成,北汉不战自溃!”
“将军三思!” 赵普急忙阻拦,袍袖扫过沙盘边缘,几粒代表村落的陶土小人被扫落在地,“此计险如累卵!其一,契丹若得知被冒用名义,恐怒而助北汉,反而引火烧身;其二,三家粮商若有一人识破计谋,消息传回晋阳,北汉必坚壁清野,我军将无功而返;其三,二十万贯并非小数,若有差池,国库难支!” 他看向陈琅,目光锐利如刀,“陈提举敢立军令状吗?”
陈琅毫不犹豫,从怀中掏出一块青铜令牌,拍在案上。令牌正面刻着 “提举盐铁” 四个篆字,背面是一行阴刻小字 “失责则斩”,边缘因常年摩挲而泛着温润的光。“某愿立军令状!若计策失败,甘受军法!至于契丹,” 他冷笑一声,指尖划过沙盘上蔚州至风陵渡的水道,“他们若敢插手,我早已在七条水道埋下火油浮船,只要契丹粮船入境,便一火焚之!断其粮道,便是断其臂膀!”
赵匡胤盯着令牌看了片刻,又看看陈琅决绝的眼神,最终一挥手,玄色披风扫过炭盆,火星被卷得腾空而起:“传令!依陈提举之计行事!调拨五千精兵、三队黑衣骑,所需银钱,从河北盐铁司库中支取!赵先生,你即刻修书禀报王枢相,说明此计详情,请求陛下支援!”
赵普脸色变幻,最终只能躬身领命,却在转身时,狠狠剜了陈琅一眼 —— 那眼神里,既有对计谋风险的隐忧,也有对陈琅锋芒过盛的忌惮。
七日后,汴京紫宸殿内一片庄严肃穆。
柴荣身着一袭玄色龙袍,端坐在御案之后,他的面容略显苍白,但双眼却炯炯有神,紧紧地盯着手中的奏疏。这封奏疏来自于陈琅,长达万言,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对北汉粮道的深入剖析和精心算计。
奏疏附带的舆图上,风陵渡、晋阳等地被红笔圈出,详细标注着各处的兵力部署和时间节点。柴荣仔细端详着这些标记,心中暗自惊叹:“好……好一个陈琅!”
他不禁喃喃自语起来,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静谧的大殿中却清晰可闻。随着他的话语,原本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一抹激动的红晕。
突然间,柴荣猛地一拍御案,只听得“砰”的一声,案上的玉圭被震得跳起寸许。他霍然站起,大声说道:“以虚击实,借刀杀人,此等智谋,堪比张良、陈平啊!”
一旁的王朴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绢帕上沾染的血点如红梅般刺眼,他喘息着劝道:“陛下,此计虽妙,却也凶险,还需谨慎。风陵渡周边三县有近万北汉百姓,焚粮之时,恐伤及无辜啊。”
“谨慎?” 柴荣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将那粒干瘪粟米拍在奏疏上,米糠簌簌落在 “北汉粮情” 四字上,“王卿看看!北汉苛政早已让百姓无粮可食!陈琅之计,是让那些囤积居奇的粮商自食恶果!” 他提起朱笔,狼毫饱蘸朱砂,在奏疏末尾重重批下八个字:
“准奏!焚粮勿惜!”
字迹力透纸背,朱砂如血,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