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打了宜修一个措手不及,她猛地抬眸,神情是掩饰不住的惊愕,“你说什么?”
无论是从前在王府后宅,还是如今身在后宫,妃嫔们无不是或明或暗的争宠算计,抑或是为了利益前来示好依附,何曾听过有人在她“失宠”之时,提出这般显得有些“愚蠢”的陪伴之请?
聂慎儿抬起眼帘,刻意让宜修看清自己眼中毫不作伪的孺慕与关切,声音放得更软,“娘娘这两日睡得不好,臣妾会些粗浅的按摩手法,或许可以帮娘娘按一按,舒筋解乏,能让娘娘好睡些,还望娘娘不要嫌弃臣妾才是。”
宜修被她那过于浓烈直白的情绪烫了一下,心口莫名一滞,蓦地想起她之前曾说过,将自己视若母亲的话来。
当时只当是句讨巧的奉承,未曾想……她竟似乎真有此心?这认知让宜修感到一阵极不自然的别扭,她习惯了用威仪与算计包裹自己,早忘记了被人纯粹关怀是何滋味。
她移开视线,语气重新变得疏淡,“昭贵人,你有心了,本宫的身子,自己心中有数,何苦麻烦你跟着一起折腾?
你还年轻,正是好时候,别平白在景仁宫虚耗了大好时光,你与莞贵人素来交好,她初初有孕,心中难免忐忑,你更该去碎玉轩多走动走动,宽慰陪伴她才是。”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是要她今夜去碎玉轩,在雍正面前露露脸,分一分甄嬛的恩宠。
可这样的行为,与她平日里在雍正面前塑造的“不争不抢、善解人意”的形象全然不符,聂慎儿才不愿去自毁长城。
她眼神执着,坚持恳求道,“娘娘,您的心意,臣妾都明白,可正因明白,臣妾才更不能去。倘若臣妾明知娘娘凤体不适,却还只顾着去别处奉承讨好,今夜便是得了宠,也必定心绪不宁,不得安枕。
娘娘若是不喜人近身伺候,臣妾便只歇在外间的小榻上,安静地陪着您,可好?绝不打扰娘娘清静。”
剪秋也没想到昭贵人会提出这种请求,她伺候宜修最久,深知娘娘有多么不易,表面上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可内心的孤寂与冰冷,唯有她最清楚。
她见过无数个皇上歇在别处的夜晚,娘娘是如何独自一人对灯枯坐,雷雨夜里又是如何被头风折磨得难以入眠,皇上一次次的冷落,将娘娘的心冻得千疮百孔。
皇上今夜不来,娘娘心里定然难过,只是不愿表露出来罢了,无论昭贵人这番举动是出于真心还是另有算计,能有个人愿意陪着娘娘,分散些她的注意力,总归不是坏事。
想到这里,剪秋笑着劝道:“娘娘,您瞧昭小主这份心意,真是难得,奴婢瞧着,您要是不答应,昭小主今晚回去,怕是真要伤心了。”
宜修看着聂慎儿那双写满了“您若不答应我立刻就能哭出来”的眼睛,终是抵不过两人的软磨硬泡,摇头一叹,“罢了,你时时为本宫着想,也算尽心,既然你执意如此……本宫就依你这一次。”
聂慎儿顿时眉开眼笑,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奖赏一般,雀跃地起身福礼,“臣妾多谢娘娘恩准!”
是夜,景仁宫寝殿内间。
绘春按照吩咐,在那架平日用来小憩的美人榻上铺上了厚实柔软的锦褥,又添了一床轻暖的蚕丝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