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身着布衣的少年,站在观鱼台的栏杆旁对着湖面叹息,他的眉眼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却又藏着与年龄不符的忧愁。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少年映在湖水中的倒影,竟不是他自己的模样,而是一个梳着双髻的水族少女,少女的耳后有块心形的红斑,颜色鲜红如血,与海蓝蓝耳后那块胎记一模一样。
“这是‘见自己’的考验。” 海蓝蓝的声音在雾中回荡,带着淡淡的回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手中的 “两姓好” 鱼灯突然闪烁了一下,灯面原本清晰的契约文字开始扭曲、变形,渐渐化作无数模糊的人影,那些人影虽然没有五官,却能看出是在指指点点,隐约还能听见细碎的议论声,像是从时光深处传来的回响 ——
“异类”“怪物”“不该存在的东西”“会带来灾祸的”…… 每一个词语都像细小的冰锥,扎在人心上。
“这些是历代守鼎人与水族守护者听到的偏见,” 海蓝蓝的声音有些发紧,她握着灯架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从我太奶奶那辈开始,水族就一直在承受这些。他们说我们是‘水怪’,说与人类通婚会‘玷污血脉’,甚至在干旱年份,还会把罪责推到我们身上,说我们‘惹怒了龙王’。”
虞明感到掌心的守鼎人红印越来越烫,像是有团火在皮肤下燃烧。突然,眼前的雾气变得浓稠,壁画中的少年身影渐渐与他重叠,他仿佛也站在了观鱼台的栏杆旁,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湖水。
湖水中缓缓升起无数透明人影,每个影子都张着嘴,发出不同的声音,那些声音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 ——
“支那人就是软弱,连水里的怪物都不敢杀!” 那是 1943 年日军的嘲笑,带着刺耳的狂妄,伴随着枪声与哭喊;
“快把那水族丫头赶走!她娘就是因为和鱼怪通婚才病死的,别让她把晦气带到村里来!” 那是 1953 年村民的恐惧,声音里满是愚昧与排斥,还能听见木棍敲打门板的声响;
“复古社怎么会收这种‘混血’?身上说不定还带着鱼鳞呢,真恶心。” 那是昨天复古社男生的鄙夷,语气轻慢又刻薄,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虞明的手开始颤抖,鱼灯在掌心晃荡,暖黄的光晕忽明忽暗,差点从手中滑落。他感到一阵窒息,那些声音像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想起小时候因为 “守鼎人后裔” 的身份被嘲笑的日子 —— 同学们说他是 “怪物的后代”,说他身上有 “诅咒”,甚至故意把他的课本扔进泥水里,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
“别被它们影响。” 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海蓝蓝的声音带着坚定的力量,将他从混乱的幻象中拉回。
虞明低头看去,只见海蓝蓝的手腕与他相触的地方,皮肤下渐渐浮现出银色的鳞片,那些鳞片在灯影下泛着柔和的光,像是细小的月光碎片。
“这些声音不是真相,只是别人的执念和偏见,” 她的目光落在石壁的壁画上,语气认真,“你看壁画里的少年,他虽然在叹息,但最后还是转身走向了水里的少女。真正的守护,不是被别人的看法左右,而是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
虞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壁画中的少年果然动了 —— 他不再对着湖面叹息,而是缓缓转过身,朝着湖水中的少女伸出手。
与此同时,幻象中的虞明也随之转身,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透明人影突然像是被戳破的泡沫,瞬间消散在雾气里。
石壁上的壁画继续变化,少年的手与少女的手在水中相握,原本分离的两个影子渐渐融合在一起,化作一幅完整的双鱼图案,鱼身缠着莲茎,鱼尾拍打着水波,充满了生机与和谐。
第一盏鱼灯的光晕突然变得温暖起来,不再是之前微弱的暖光,而是像夕阳般柔和的金色,在石阶上投下一个清晰的 “诚” 字光斑。那 “诚” 字是用古篆书写的,笔画间仿佛有水流涌动,让人心头莫名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