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水文实习课
今年的秋汛来得迟,鄱阳湖的滩涂在正午阳光下泛着一层薄薄的盐碱白光,像撒了层碎霜。风从湖面吹过来,带着水腥气和芦花的干痒,掠过虞明的耳尖时,还卷着几片枯黄的苇叶,粘在他军绿色的帆布背包上。
背包里装着测深仪,铁制的机身沉甸甸的,压得肩带在衬衫上勒出浅痕 ——那年的水文设备还没有轻便的电子仪器,测深仪得靠人力扛,测绳上的红漆刻度磨得有些模糊,每次测量都要蹲下来,用铅笔在记录本上一笔一划地记。
虞明踩着黑色胶鞋,在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胶鞋里渗进了细泥,踩下去时 “咕叽” 响,鞋底的纹路里卡着几根干枯的水草,每走一步都要费些力气。他停下来,擦了擦额角的汗 —— 秋阳虽不烈,却闷得很,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滴,落在滩涂的泥地上,瞬间就被吸得没了痕迹。“虞明,等会儿测到三号点记得喊我,那片以前是老航道,底下暗礁多。”
指导老师郑均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手里举着个黄铜温度计,军绿色的水壶挂在脖子上,壶盖的漆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铜色。
虞明应了声,提起测深仪的铅锤。铅锤是圆锥形的,顶端系着粗麻绳,他把铅锤往水里放,麻绳顺着指尖滑下去,“哗啦啦” 响。当铅锤刚触到水底时,掌心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发烫 —— 是小臂的守鼎人红印,温度比上次古籍修复课时更甚,像揣了颗烫石子,连带着测深绳都微微震动起来,像是在和水底某样东西产生共振。
“郑老师,这里的水有点不对劲。” 虞明连忙喊住老郑,“测绳在震,红印也烫。”
老郑快步走过来,蹲在水边看了看,又摸了摸测绳:
“1954 年特大洪水时,我跟着师傅来这里测过,底下有块大暗礁,当时测绳也震过。”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牛皮笔记本,封面磨得发亮,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用蓝黑墨水记着 1954 年的洪水数据,某行旁边用红铅笔圈了个 “异常漩涡”,标注的经纬度,正好和王影儿太爷爷日记里藏经洞的坐标分毫不差。
“当时师傅说,这底下的暗礁不对劲,像人工凿过的,现在看来,说不定和你们找的圣地有关。”
虞明凑过去看笔记本,纸页泛黄,墨水洇开了点,红铅笔的痕迹有些褪色,却依旧清晰。
“郑老师,1954 年的漩涡,会不会是藏经洞的入口在泄水?” 他想起《水府真经》里写的 “水脉通洞,涡为门象”,心里突然亮堂起来。
老郑点点头:“有可能。1986 年的水位是近三十年最低的,比 1954 年还低三尺,要是底下真有洞,说不定已经露出来了。你们记数据时多留意,水温、水深、水流方向,都别漏 —— 今年的《水文年鉴》要靠这些原始数据编纂,你们的实习报告说不定能帮上文物局的忙。”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海蓝蓝的喊声:“虞明,快来帮我!测深锤被缠住了!”
虞明和老郑连忙跑过去。海蓝蓝正拽着测深锤的麻绳,身子往后仰,脸憋得通红。她的胶鞋陷在泥里,半个裤腿都沾了泥点,测深锤的麻绳在水下绷得笔直,像拉满了的弓弦。
“我刚放下去就被勾住了,拉不动,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海蓝蓝喘着气,额前的碎发粘在汗湿的额头上。
虞明接过麻绳,和海蓝蓝一起用力。麻绳磨得手心发疼,两人喊着 “一二一”,终于把测深锤拉了上来 —— 锤头上挂着块巴掌大的麻布残片,灰扑扑的,沾满了泥浆,边缘还挂着几根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