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魁走上台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他慢慢解开中山装的扣子,露出后背纵横交错的疤痕,最显眼的那道从左肩延伸到腰侧,形状像条被撕裂的鱼尾。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手里举起个铁盒子,里面装着块褪色的鳞片,他是日军实验的看守,以为把水族的鳞片缝进我的皮肤,就能获得永生。
人群里忽然爆发出愤怒的呼喊,几个年轻学生举着拒绝历史重演的牌子站了起来。
海蓝蓝的表演在黄昏时拉开序幕。她穿着水族的传统礼服,银色的鱼尾上缀着月光石,随着脚步在草地上拖出细碎的光痕。
虞明站在她身边,手里捧着本线装的《考工记》,古老的文字在暮色中仿佛活了过来。
当以水为镜,可知万物生长。
她吟诵起水族的古老歌谣,尾音里带着湖水的清冽,虞明则翻开书卷:审曲面势,以饬五材,以辨民器的声音刚落,天空忽然亮起全息星图,比血月之夜的更加璀璨。
那些新增的光点里,能看见考古队员的笑脸,水族孩童的眼睛,还有佛道僧人合十的双手。
当她的鱼尾轻轻扫过他的手掌时,全场忽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虞明低头,看见掌心的莲花印记与她尾鳍上的胎记同时发光,像两滴落在宣纸上的墨,慢慢晕成了一个完整的圆。
庆典的最后,所有人都走向湖边。陈宇举着摄像机跑前跑后,镜头里满是晃动的莲花灯,赵强正帮着几位水族老人点燃灯芯,他们粗糙的手指与年轻人的手碰在一起,鳞片与皮肤的触感在火光中交融。
海明珠站在码头边,手里的灯笼最特别,鱼首观音像的旁边,举着探铲的考古学家身边,又多了个敲木鱼的僧人。
看那盏最亮的!海蓝蓝忽然指着湖心,盏莲花灯正穿过层层灯影向深处漂去,上面的字迹在夜色里依然清晰——
愿文明永续,你我同心。
虞明想起冬至夜的那个雪天,他们也是这样站在湖边,看着同样的愿望漂向黑暗,那时谁也没想到,半年后的今天,会有这么多人陪着他们一起等待。
我母亲说,所有的愿望都需要时间发酵。海蓝蓝的指尖划过水面,涟漪里浮出无数细碎的光,就像鄱阳湖底的古城,要沉在水里千年,才能等到重见天日的那天。
远处的水下忽然亮起微光,像星星落在了湖底,那是水族圣地的结界正在打开,古老的城墙在月光下露出模糊的轮廓。
虞明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去,仿佛能听见两个世界的心跳正在慢慢同步。他知道这不是故事的结局,考古队明天就要进驻水下古城,出版社的修订版还在征集更多的故事,操场上的横幅要一直挂到明年的庆典。
但此刻,看着湖面上连成一片的双鱼图案,听着身边此起彼伏的笑声,他忽然明白,所谓文明的共生,从来都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而是像这样,让桂花的甜香里混进湖水的气息,让人类的书本里记载水族的歌谣,让每个人都敢在阳光下,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模样。
晚风拂过湖面,带着莲花灯的暖意,也带着远处传来的歌谣声。虞明抬头,看见古今教授正和几位僧人交谈,张魁在教年轻学生辨认水族的鳞片,陈宇举着摄像机,镜头对准了两个正在交换礼物的孩子——
人类男孩递出考古模型,水族女孩回赠了颗珍珠,珍珠里映着两个小小的身影,肩并肩站在星光下,脚下是连接两个世界的桥。
正是:
血月终消天地明,慈光遍照两相生。
青春不作皮囊役,共写文明新里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