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虞明跳下凳子,却不小心踩空,整个人摔在翠莲身上。作业本撒了一地,他慌忙去捡,却触到女孩的手指——那手指像根嫩藕,凉丝丝的,让他想起夏天偷喝的井水。
“你脸红了。”翠莲忽然笑了,露出颗虎牙,“像偷喝了我爹的杨梅酒。”
虞明猛地后退,撞在讲台上。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回荡,像头被困的小兽。窗外,乱坟岗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像幅被揉皱的黄表纸,而他和翠莲的影子,正交叠在那张纸上,像两株歪歪扭扭的小树苗,在紫色的土地上挣扎着生长。
“我先走了。”翠莲捡起作业本,马尾辫扫过虞明手背,“明天给你带炒瓜子,我妈新炒的。”
教室门“吱呀”一声合上。虞明瘫坐在地上,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忽然想起正普叔说的“青春期是场台风”。他摸了摸上唇的绒毛,又摸了摸裤兜里的烟卷——那烟卷被揉得不成样子,像团被踩扁的梦想。他掏出火柴,想点燃,却又怕火光引来巡查的老师。最终,他把烟卷撕成碎片,撒在虎娃的涂鸦上,看纸灰像黑蝴蝶般飘进坟洞。
深夜的机耕道上,虞明忽然跑了起来。他听见风在耳边呼啸,像郭靖的降龙十八掌,又像刘老师的三角尺破空声。他张开双臂,感受着身体里涌动的力量,那力量让他想大喊,想跳跃,想把所有的委屈和躁动都甩进黑夜。路过乱坟岗时,他对着黑洞洞的坟眼大喊:“来呀!我不是胆小鬼!”回声惊起一群夜鸟,扑棱棱飞向星空,像他那些不敢说出口的秘密。
回到家,母亲正在油灯下补袜子。虞明看见母亲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翠莲的虎牙,想起刘老师后颈的盐粒般的粉笔灰。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铜锁片,锁片上的“万事如意”已被磨得模糊,却依然硌着掌心,像句说不出口的誓言。
“明儿,”母亲抬头,针尖在油灯下闪了闪,“你爹说,过了今年,读书的政策就该变了。”
虞明没说话。他脱鞋时,发现鞋底磨出了个洞,露出里面的红土——那是王泉岭的土,是他每天踩在脚下、又每天抖落的土,此刻却像块胎记,永远嵌进了他的生命里。
他吹灭油灯,躺在炕上,听见父亲在隔壁咳嗽。月光从窗缝里钻进来,照亮了他放在枕边的《射雕英雄传》。他翻开书,郭靖正在桃花岛练武功。而他虞明的武功,是在罚站时偷偷对着坟洞比划的太祖长拳,是用眼神杀死虎娃的无声较量,是在翠莲面前突然加速的心跳。
青春期的叛逆像株带刺的植物,在他体内疯狂生长。他不知道这刺会扎伤别人,还是扎伤自己,但他清楚,有些东西正在死去,有些东西正在重生,就像王泉岭的土地,每年都会死去一次,又在来年春天重新活过来,带着新的草芽,新的希望。
十三岁的虞明准确来说还是个大小孩,他们正处于从“孩子”到“大人”的过渡期。有人称之为叛逆期。在这个从孩子到大人的过渡阶段,虞明像是被抛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他在痛苦与恐惧中挣扎,在孤独与迷茫中寻找方向。而前方的路,依然充满未知,等待着他去探索,等着用他的步伐去丈量。
正是:
少年不历崎岖路 哪得凌云折桂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