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将星陨落(1 / 2)

北境的风,从来都带着凛冽的寒意,裹挟着沙砾与血腥,在旷野上呼啸不止。李擎主力遭重创后,绵延千里的战线暂时陷入诡异的僵持,双方都在残破的阵地上舔舐伤口,清点尸骸,积蓄着下一轮厮杀的力量。硝烟尚未散尽,血腥味与药石味在军营中交织弥漫,受伤士兵的呻吟、铁匠修补兵器的叮当声、将领们低声的议事声,共同构成了北境大营此刻的沉郁图景。然而,谁也未曾料到,比战场刀剑更阴毒的杀机,已在暗处悄然凝聚,瞄准了北境军的精神支柱。

林老将军,名啸风,字定山。这位年过六旬的老将,是靖安侯沈睿少年从军时便生死与共的袍泽,更是北境军中无可替代的定海神针。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鬓发早已如雪般苍白,连眉梢都沾着几分霜色,可那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战场的迷雾与人心的诡谲。自沈睿坐镇京城,林啸风便独撑北境大局,数十年戎马生涯,他身经百战,未尝一败,从青涩校尉到镇国将军,他的名字早已成为北境军民心中的定心丸。沈清辞自幼便受他照拂,他待她如亲女,教她骑射兵法,传她治军之道;秦岳初入军营时,亦是得他点拨提携,方能在短时间内崭露头角。如今,前线将士在阵前浴血,后方全凭林老将军坐镇中枢,统筹粮草调度,安抚伤兵军心,他就像一棵扎根北境的老松,任凭风吹雨打,始终屹立不倒。

这日黄昏,残阳如血,将天际染成一片悲壮的赤红。林老将军如往常一般,换下沉重的甲胄,只着一身素色便服,腰间佩着那柄跟随他四十余年的长剑,在亲卫的簇拥下巡视大营。他脚步稳健,不急不缓,走过一排排帐篷,目光扫过那些躺在担架上的伤兵,一一询问伤势,声音温和却有力;路过军械库时,他驻足查看兵器甲胄的修缮情况,叮嘱守库士兵务必仔细清点,不可有半分疏漏。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投射在黄沙之上,宛如一尊沉默而坚毅的雕像。

行至大营西北角的军械库附近时,周遭的帐篷渐渐稀疏,风声也显得格外刺耳。此处因堆放着备用的军械物资,平日里行人不多,相对僻静。亲卫们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阴影。林老将军却并未在意,依旧缓步前行,手指轻抚过身旁堆放的长枪枪杆,目光中带着对这些“老伙计”的珍视。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支漆黑的弩箭,带着破空的锐响,从军械库顶部的横梁阴影处激射而出!那弩箭速度快得惊人,几乎化作一道残影,角度刁钻到了极点,避开了亲卫们可能格挡的方位,直取林老将军的咽喉、心口、眉心等致命要害!

“保护将军!”

亲卫队长反应极快,嘶吼一声,率先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身躯挡在林老将军身前。其余亲卫也瞬间反应过来,纷纷抽刀格挡,或是扑向弩箭射来的方向,试图阻拦。

“铛!铛!铛!”

金属碰撞的脆响接连响起,几支弩箭被亲卫们用刀剑击落,钉在地上,箭簇入土三分,可见其力道之猛。但刺客显然经过了周密的计划与严苛的训练,他们对亲卫的站位、反应速度了如指掌,射出的弩箭彼此配合,形成了一道无懈可击的杀网!

林老将军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临危不乱,手腕一翻,腰间长剑已然出鞘,剑光如练,横扫而出,格开了两支近在咫尺的弩箭。可就在他换气的刹那,一支弩箭借着一名亲卫倒地的空隙,如同毒蛇般钻过防御的缝隙,带着淬毒的幽光,狠狠钉入了他的胸膛!

“呃……”

林老将军身形猛地一震,胸口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紧接着,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伤口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闷哼一声,一大口黑血喷涌而出,溅落在身前的黄沙上,宛如绽开的墨色红梅。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眼神却依旧锐利,死死盯着军械库顶部的阴影。

“有刺客!”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营地瞬间陷入大乱,号角声急促地响起,传遍整个大营。亲卫们一部分死死护住摇摇欲坠的林老将军,用身体组成人墙;另一部分则手持刀剑,踩着同伴的尸体冲向军械库,试图攀爬上屋顶捉拿刺客。然而,那些刺客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见林老将军中箭倒地,立刻从腰间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绳索,一端固定在横梁上,另一端甩下,几人顺着绳索迅速滑落,落地时动作轻盈,没有发出半点声响,随即融入暮色之中,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大营的外围防线,行动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显然是顶尖的死士。

亲卫们追出数里,最终只在旷野上捡到了几根断裂的绳索,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线索。

“林老将军遇刺!”

消息如同惊雷般在北境大营炸开,迅速传遍了各个防区。沈清辞正在西营查看工事修缮情况,听闻消息的瞬间,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手中的图纸飘然落地。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翻身上马,缰绳一勒,胯下战马嘶鸣一声,朝着中军大营的方向疾驰而去,沿途的士兵纷纷避让,只看到她衣袂翻飞,脸上满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与急切。

秦岳彼时正在北营操练新兵,听到传令兵的急报,脸色骤变,当即下令暂停操练,翻身上马,与几名亲卫一同策马狂奔。他心中一片冰凉,林老将军于他有知遇之恩,更是北境军的灵魂人物,若有不测,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几乎是同时抵达中军帅帐,帐外早已围满了神色焦灼的将领和士兵,看到沈清辞和秦岳赶来,纷纷自动让开一条通道。两人快步冲入帐内,只见林老将军躺在铺着毡毯的榻上,脸色乌黑如墨,嘴唇发紫,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口的箭伤还在不断渗出血水,只是那血水也带着一丝诡异的黑褐色。几名军医围在榻边,面色凝重,束手无策,显然箭上的剧毒已经侵入心脉,无力回天。

“林叔叔!”

沈清辞扑到榻前,声音哽咽,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林老将军的脸颊,却又怕惊扰了他,指尖在半空中微微颤抖。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是教她兵法谋略的恩师,是在她父亲远在京城时给予她关怀与庇护的亲人。如今,这位如山般可靠的长辈,却躺在这里,生命垂危,气息奄奄,她的心如同被万千钢针穿刺,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秦岳站在榻边,拳头紧握,指节泛白,眼眶泛红。他看着林老将军毫无血色的脸庞,想起往日老将军对他的教诲与期许,心中涌起无尽的悲痛与愤怒,却又无处发泄,只能死死压抑着。

林老将军似乎听到了沈清辞的呼唤,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当他看到榻前的沈清辞和秦岳时,眼中浮现出一丝欣慰,随即又被急切所取代。他颤抖着抬起右手,手指微微弯曲,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沈清辞立刻会意,连忙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紧紧握住他冰凉枯瘦的手掌。林老将军的手劲出乎意料地大,死死攥着她的手,仿佛要将全身的力气都传递过去。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嗬嗬声,挣扎着想要说话。

“林叔叔,您慢点说,我听着。”沈清辞俯下身,将耳朵贴得极近,泪水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林老将军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过帐内的众人,最终又落回沈清辞脸上。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一件冰凉坚硬的事物从怀中掏出来,塞进了沈清辞的掌心。

沈清辞下意识地握紧,只感觉到那是一块青铜铸造的器物,造型是一只威风凛凛的猛虎,纹路古朴而繁复,边缘参差不齐,显然只是完整器物的一半——那是半块虎形兵符!

兵符乃是调兵遣将的信物,通常一分为二,将帅各持一半,合二为一方可调动大军。北境军的兵符向来由林老将军亲自保管,如今他却将这半块兵符交给了自己,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