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生长。皇帝开始下意识地减少服用丹药的次数,甚至在一次早朝上,当天师又来进献新的丹药时,他竟破天荒地说了句“先放着吧”。而二皇子李景琛,作为天师的“支持者”之一(他曾借天师之口,在皇帝面前诋毁过太子),也因此受到了牵连——皇帝看他的眼神,少了几分以往的信任,多了几分审视。
沈清鸢坐在侯府的书房里,听着心腹带回的消息,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这第二拳,虽无形,却比第一拳更狠——它动摇的,是二皇子最依赖的“圣心”。
二皇子李景琛接连受挫,却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门下还有一批文人清客,这些人虽然没有实权,却能在士林里摇唇鼓舌,为他造势。沈清鸢知道,要彻底打垮二皇子,必须斩断他的这些“羽翼”。
恰好此时,一位中立的郡王要在府中举办诗会,邀请了京城里的文人雅士,其中就有二皇子门下的三位清客——以“才思敏捷”着称的柳云卿,擅长写边塞诗的赵墨,还有以“狂放”闻名的周修远。沈清鸢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她先让人去查了这三位清客的底细。柳云卿家境贫寒,靠着二皇子的资助才得以在京城立足,为人自负,最受不得激将;赵墨虽有才,却贪杯,喝多了就口无遮拦;周修远则一心想做官,却因没有门路,只能在二皇子门下混日子,心里本就有些不满。
摸清了底细,沈清鸢便开始布置。她先是买通了郡王府里负责斟酒的侍女,让她们在诗会当天,多给柳云卿和赵墨斟酒,少给周修远斟酒——她要让周修远心里不平衡,也让柳云卿和赵墨喝得酩酊大醉。
随后,她又找到了一位落魄文人,姓吴。此人曾是科举探花,却因得罪了二皇子的人,被剥夺了官职,只能在京城靠卖文为生,对二皇子恨之入骨。沈清鸢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混进诗会,只需要做一件事——激柳云卿作诗,并且在诗中引导他提及“君臣之道”。
诗会当天,郡王府的花园里张灯结彩,酒香与花香交织在一起。柳云卿和赵墨果然被侍女们劝得喝了不少酒,脸色通红,眼神都有些迷离。吴文人则坐在角落里,时不时对柳云卿的诗赞上几句,说得柳云卿越发得意。
酒过三巡,吴文人突然起身,对着柳云卿拱手道:“柳兄才名远播,小弟素来敬佩。只是不知柳兄对古今兴替、君臣之道,可有高见?若能赋一首诗,定能让在场诸位大开眼界。”
柳云卿本就喝多了,又被吴文人一激,当即拍案而起:“好!今日便让诸位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好诗!”他取过纸笔,略一思索,便挥毫泼墨。片刻后,一首诗便写好了。
诗里用了“商纣亡国”“周武伐纣”的典故,还写了“君若不贤,臣当弃之”的句子。若是平时,或许有人会赞他“有风骨”,可在此时——皇帝因丹药之事性情多疑,二皇子又刚因民田案失了圣心——这首诗就显得格外刺眼。
吴文人立刻凑上前,假意赞叹:“柳兄好文采!只是这‘君若不贤’一句,怕是有些不妥吧?”
柳云卿喝得醉醺醺的,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当即反驳:“有何不妥?自古以来,明君当听谏言,昏君才会闭目塞听!难道我说错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周修远本就心里不平衡,见此情景,悄悄退了出去,让人将柳云卿的诗抄了一份,送到了御史台。
第二天一早,就有一位御史上奏,弹劾柳云卿“语涉不敬,影射圣躬”,还说“二皇子招募此等狂徒,恐有不臣之心”。皇帝本就因丹药之事心烦,见了这份奏折,当即勃然大怒:“放肆!小小文人,也敢妄议君臣之道!二皇子,你就是这么约束门下的?”
李景琛吓得当场跪了下来,连声道:“儿臣有罪!儿臣疏于管教,请父皇责罚!”
皇帝冷哼一声,下旨将柳云卿杖责三十,流放三千里;赵墨因在场未劝阻,被剥夺了所有头衔;周修远则因“揭发有功”,被封为了九品小官。而李景琛,虽然没有被重罚,却被皇帝狠狠警告了一番,连带着他门下的其他清客,也都吓得纷纷告辞——谁也不想再跟着这样一个“随时会引火烧身”的皇子。
至此,二皇子的“羽翼”被彻底斩断,他在士林里的名声也一落千丈。京城里再也没人说他“贤德”,反而多了些“识人不明”“纵容门下”的议论。
三拳过后,二皇子李景琛彻底陷入了被动。民田案损了他的名声,丹药流言动了他的圣心,诗会之祸断了他的羽翼。他不仅短时间内无法再对靖安侯府构成威胁,甚至连自保都有些困难——大理寺还在追查民田案,御史台也时不时找他的麻烦,皇帝对他更是日渐疏远。
靖安侯府的书房里,沈清鸢铺开信纸,给远在北境的妹妹写信。烛火摇曳,映着她清丽的脸庞,却照不进她眼底的深沉。她在信里写道:“二皇子已不足为虑,但柔妃与内务府的勾连尚未斩断,父亲旧案的真凶也还藏在暗处。北境的黑鹰商队和古寺老僧,或许藏着关键线索,你需加快步伐,务必拿到铁证。”
写完信,她将信纸折好,交给心腹,让其连夜送往北境。随后,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夜色深沉,京城里的灯火星星点点,像是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可沈清鸢知道,这繁华的背后,还藏着无数的阴谋与杀机——柔妃还在宫里兴风作浪,内务府的总管与二皇子还有勾结,甚至连那位天师,背后都可能有更深的势力。
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拂过窗台上的一盆兰草。这盆兰草是父亲生前种下的,如今依旧郁郁葱葱。她记得父亲曾说过:“做大事者,需有耐心,更需有勇气。哪怕前路迷雾重重,只要一步一步走下去,总能看到真相。”
沈清鸢握紧了拳头。她知道,这连环破局的第一步,虽然稳稳地踏了出去,但真正的征途,才刚刚开始。北境的风很冷,追查的路很苦,可她没有退路——为了父亲的冤屈,为了妹妹的安全,也为了靖安侯府的未来,她必须继续走下去,直到将那些隐藏在帝国肌体深处的毒瘤,一一剜除。
夜色渐浓,沈清鸢关上窗户,转身回到案前。她拿起笔,又铺开一张素笺——她要开始筹划下一步的布局了。这京城的棋局,她既然已经入局,就绝不会轻易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