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岭的硝烟散尽已有月余，北境的风依旧凛冽，却少了几分杀伐之气。乌勒术的主力后撤百里，龟缩在漠北草原的边缘，虽未再犯，却如同一头蛰伏的猛兽，让人不敢有半分懈怠。防线之上，士兵们加固工事、囤积粮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平静下的紧绷——人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暂歇，下一场厮杀，只会来得更猛烈。
“沈将军，这段时日防线稳固，正是练兵的好时机。”秦岳的声音沉稳有力，打断了沈清辞的沉思。他手持一卷军报，大步走进帐中，“两军结合部的协同作战一直是短板，中低级军官的近战配合尤为生疏，若能集中训练，日后对战乌勒术的骑兵，胜算能再添三成。”
沈清辞抬眸，目光落在舆图上两军交界的空白地带，赞同点头：“秦将军所言极是。防线固若金汤，终究要靠将士们的血肉之躯去守。单兵战力与小队默契，才是决胜的关键。”她指尖划过鹰嘴涧与狼啸峪之间的区域，“就选在那片谷地吧，地势平坦，视野开阔，适合开展格斗训练。”
次日天朗气清，久违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谷地上，驱散了些许寒意。沈清辞与秦岳并肩立于谷地边缘的高台上，看着下方两队精锐士兵捉对厮杀。他们皆是从各营挑选出的好手，身着轻便甲胄，手持未开刃的长刀短矛，呼喝声、兵器碰撞声铿锵有力，震得空气都在微微震颤。
“第七营的进步，真是肉眼可见。”秦岳望着场中一个身形瘦小的士兵，以灵巧的身法避开对手的重劈，反手一刀击中对方肩胛，不由得赞道，“半年前，他们还只是一群只会蛮冲的新兵，如今竟能将攻防转换做得如此利落。”
“秦将军过奖了。”沈清辞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场中的士兵，语气谦逊，“不过是勤能补拙罢了，离真正的精锐，还有差距。”她的视线掠过士兵们汗湿的额头，心中却在盘算着黑鹰商队的线索——这段平静期，既是练兵的良机，也是追查真相的窗口。
秦岳侧头看她，只见她一身玄色劲装，长发束成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阳光下，她的侧脸线条利落，唯有那双眼睛，清亮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静。相处半年，他始终觉得这位“沈将军”太过特别：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谋略，行事沉稳老练，却又偶尔会流露出一些与这铁血军营格格不入的细节——比如饮酒时浅尝辄止的蹙眉，整理军容时拂过鬓角的轻柔指尖，甚至握笔时那略显秀气的姿势。
这些细节像一颗颗细小的石子，投在秦岳心中，泛起圈圈涟漪。他心中那份探究欲，在今日这般热烈的训练氛围中，终于按捺不住。
“沈将军，”秦岳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久闻你身手不凡，野狐岭一战，你单人冲阵的英姿，早已传遍全军。今日难得有此机会，不知可否赏脸，与秦某切磋几招？也好让儿郎们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高手风范。”
沈清辞闻言，心头猛地一沉。
与秦岳近身格斗？这无疑是把自己推向了暴露的边缘。她虽自幼习武，家传武学加上另一个时空习得的格斗技巧，寻常武将未必是她对手，但近身缠斗时，身体的触感、发力的方式，都极易暴露女儿身的秘密。
可她抬眼望去，周围的士兵早已停下训练，纷纷围拢过来，目光中满是期待与好奇。秦岳站在她面前，身姿挺拔，眼神坦荡，若是断然拒绝，反倒显得心虚，更会引来不必要的猜忌。
电光火石间，沈清辞已权衡利弊。她抱拳躬身，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只是应下同袍间的寻常邀约：“秦将军勇武过人，沈青怎敢班门弄斧？不过既然将军有命，沈青便献丑了，还望将军手下留情。”
士兵们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自动让出一片空地。两人各自取了一柄训练用的短刀，刀身未开刃，却依旧泛着冷冽的寒光。
秦岳率先出招，他出身军旅，练就的是大开大阖的搏杀术，每一招都带着沙场的肃杀之气。短刀直劈而下，力道刚猛，风声呼啸，显然是想试探沈清辞的底力。沈清辞不敢硬接，身形如同柳絮般轻盈侧闪，同时手腕翻转，短刀贴着秦岳的刀身划过，直取他持械的手腕，招式刁钻灵动，与军中常见的格斗术截然不同。
“好！”周围士兵齐声喝彩。
两人你来我往，身影交错，刀光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秦岳越打越是心惊，沈清辞的招式太过精妙，许多变招的角度、发力的方式，都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她的力量虽不及他，却总能以巧破拙，精准地避开他的锋芒，专攻他招式间的空隙与关节要害，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意图。
他心中的疑窦越来越深，忍不住加大了攻势，刀速更快，力道更沉，想要逼出沈清辞的极限。
又是一轮交锋，秦岳左手虚晃，吸引沈清辞的注意力，右手短刀则直刺她中路，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会伤人，又能逼迫她要么硬格，要么后退。沈清辞果然如他所料，侧身避让的同时，左手迅疾如电般探出，指尖带着一股劲风，直取他的手腕脉门。
就在这时，秦岳猛地变刺为格，手臂与沈清辞探来的手腕狠狠撞在一起！
那一瞬间的触感，如同惊雷般炸响在秦岳的脑海中。
透过薄薄的训练服，一股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触感清晰地传来，绝不属于男子的坚硬臂膀。那感觉，即便被束胸紧紧束缚着，也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细腻——他征战多年，见过无数将士的臂膀，粗粝、结实，绝无这般异样的触感。
秦岳浑身剧震，攻势瞬间出现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停滞。他猛地抬眼，正对上沈清辞的双眸。那双平日里清亮锐利的眼睛，此刻瞳孔骤然收缩，飞快地掠过一丝慌乱，虽只是刹那间，却被他精准捕捉。紧接着，她便借着碰撞的力道顺势后撤，拉开了两步距离，脸上依旧维持着镇定，可耳尖却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就是这一瞬的停顿，就是这一闪而过的慌乱，让秦岳心中所有的疑云，在这一刻尽数消散。
他猛地回想起过往的种种细节：
她饮酒时，永远只是浅啜一口，眉头会下意识地蹙起，像是极不适应烈酒的辛辣；
她整理军容时，偶尔会用指尖轻轻拂过鬓角，动作轻柔，带着几分女子的娴静；
她在军帐中书写军报时，握笔的姿势虽刻意用力，却依旧难掩那份与生俱来的秀气；
她思考战术时，会无意识地轻轻咬住下唇，眼神专注，带着一种与杀伐无关的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