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引人注目的是工坊一角设立的“诊室”,一位沈清辞重金聘请擅长妇科和跌打损伤的老坐堂医,正给一位自称手腕不适的织女看诊。
“东家,这……还请大夫,花费是否太大了?”
一位从底层做起的女管事小声问道。
在她过往的经验里,工匠有些小病小痛都是硬扛着。
沈清辞看着那老大夫仔细询问病情的身影,缓声道:“身体是根本。她们靠双手吃饭,若是手伤了,腰病了,一家生计便断了。这点花费,若能保她们安康,值得。”
她顿了顿,又道,“日后,但凡在工坊内因劳作受伤者,不仅药费全免,养伤期间工钱照发一半。”
此言一出,随行的几位管事和附近听见的工人都愣住了,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与感激。
他们从未听说过哪家工坊有这样的规矩。
一个胆子大些的年轻织女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哽咽:“东家……您、您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沈清辞目光扫过一张张因长期劳作而略显憔悴,此刻却焕发出光彩的脸庞,“章程里会写明。你们安心做事,工坊不会亏待任何用心之人。”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工坊内外传开。
工人们做起活来更加卖力,眼神里多了份踏实与归属。
一些闻风而来的小作坊主私下摇头,觉得沈清辞此举“妇人之仁”,徒增成本。
但他们无法理解,这种超越时代的人性化关怀,所凝聚起来的人心和焕发出的生产效率,远非那点银钱可以衡量。
傍晚回到府中,萧景珩已在等她。
他听她说起工坊请医和工伤补偿之事,并未惊讶,只是执起她的手,细细摩挲着她指间因常年翻阅账册,偶尔亲自画样而留下的薄茧,轻声道:“你总是做这些……旁人觉得吃力不讨好的事。”
沈清辞靠在他肩头,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声音有些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景珩,你说,这世道对女子、对匠人,乃至对许多普通人,是否太过严苛?我力量微薄,改变不了大局。但在我力所能及之处,我想让跟着我的人,日子能过得稍微……像样一点。让她们知道,付出劳动,理应得到尊重和保障,这并非恩赐,而是本该如此。”
萧景珩沉默片刻,将她揽得更紧了些。“我知道。”
他低声道,“正是这样的你,才让我……”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沈清辞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与心跳。
她闭上眼,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
她知道,周小姐的入学,工坊的新规……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正像涓涓细流,缓慢而坚定地冲刷着固有的堤岸。
改变,并非总是雷霆万钧,有时,它只是深夜里一声轻轻的叹息,晨曦中一抹微弱的曙光,却预示着,长夜将尽,新的一天终会到来。
而她,愿做那执灯引路之人,哪怕只能照亮脚下寸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