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她对着镜中那个模糊的影子,无声地吐出这个几乎要被遗忘的名字。
那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现代社会的便捷、网络的虚拟权力、作为男性的身体特权、甚至那种可以肆无忌惮发表偏激言论而无需承担实质后果的“自由”——此刻竟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怀念?不,或许不是怀念,而是一种对自己曾经那般浅薄和冷酷的厌恶与疏离。
她再也回不去了。即使能回去,那个令人作呕的“铁骨铮铮”,还是她吗?
而“沈清辞”……那个悲剧性的少女,她的委屈、她的才华、她的绝望,早已成为她的一部分,但她绝不愿意仅仅成为沈清辞的延续,重复那条被安排好的、毫无希望的绝路。
那么,“宓瑶”呢?
这个凭借偷来的知识和一点运气搏出的身份,这个建立在谎言和算计之上的新生活,就是她的归宿吗?
她真的能心安理得地以这个身份,一直走下去吗?
“我是谁……”
这个问题,如同魔咒,在她脑中反复回响,却没有答案。
她感到一种灵魂深处的疲惫和眩晕。
仿佛行走在悬崖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回头无路,前路茫茫。
孤灯下,她的影子在墙上微微颤抖。窗外雨声凄厉,更衬得屋内死寂。
她缓缓坐到镜前,伸出手指,颤抖地触摸着冰凉的镜面,仿佛想透过那层模糊的铜锈,触摸到某个真实的、确定的内核。
没有。只有一片冰冷的、虚假的映像。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击倒了她。
或许是因为夜半受凉,或许是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心神震荡耗尽了心力。
第二日,她便发起高烧,浑身滚烫,意识模糊。
顾嬷嬷急忙请来大夫,诊脉后说是“思虑过甚,邪风入体”,开了安神退热的方子。
宓瑶病得昏昏沉沉,时睡时醒。
梦中光怪陆离,一会儿是键盘敲击声和网络骂战,一会儿是侯府深深的庭院和女子的哭泣声,一会儿又是织机震耳欲聋的轰鸣和丝线交织的幻影……
她在病榻上辗转反侧,冷汗浸透了中衣,口中不时发出模糊的呓语。
守在床边的阿元只隐约听到几个破碎的词句:
“……不对……不是这样……”
“……凭什么……”
“……好累……”
“……我是……”
谁也听不清,谁也听不懂。
唯有宓瑶自己知道,那是一场发生在灵魂最深处的激烈而无声的战争。
交战双方,是陆铮,是沈清辞,也是宓瑶。
而胜负,将决定她最终,成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