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别院深处,一方静室内,刚刚“病逝”的沈清辞,正沐浴更衣,洗去一身伪装病气所用的特殊药汁和苍白妆容。
热水氤氲,蒸汽模糊了铜镜。
她看着镜中逐渐恢复清丽却眉宇间已染上风霜与坚毅的容颜,眼神平静无波。
假死脱身,祸水东引。
萧景珩将“王氏罪证”这个把柄的价值利用到了极致——既彻底混淆了视听,将外界可能对侯府嫡女下落的探寻焦点转移到了王氏自身的罪恶上,又进一步坐实了侯府的罪有应得,为他后续可能的操作铺平了道路。
一石二鸟,冷酷而高效。
她换上一套顾嬷嬷早已备好的质地普通却干净整洁的月白色女式襦裙。
这是她数月来,第一次真正以女装示人。
衣物贴合着身体曲线,带来一种久违的却也陌生的束缚感与确认感。
从此,世间再无承恩侯府嫡女沈清辞,也再无病弱表弟林瑾。
房门被轻轻叩响。顾嬷嬷的声音传来:“姑娘,可收拾妥当了?二爷在前厅等候。”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个眼神已然不同的女子,转身,亲手拉开了房门。
晨光熹微,穿透雨后的云层,洒在湿漉漉的庭院中,泛起清新潋滟的光泽。
她步出房间,走向前厅。
每一步,都踏在旧日尸骸之上,也踏向未知的新生。
前厅里,萧景珩已换回他惯常的青色常服,正负手望着厅外一株新绽的秋桂。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
目光相遇。
他看到她洗净铅华身着女装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波澜,随即恢复平静,只微微颔首:“看来,‘病’已大好了。”
沈清辞在他面前站定,敛衽一礼,姿态优雅,却不再是侯门贵女的仪范,而是带着一种沉静自立的气度:“旧疾已去,多谢……兄长成全。”
她选择了这个模糊而带有羁绊的称呼。
萧景珩打量着她,似乎想从她眼中找出任何一丝慌乱迷茫或不甘。
但他只看到了一片深沉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不容错辨的坚韧与决断。
他忽然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很好。那么,从今日起,你便是‘宓瑶’,师从已故的织造大家云娘子,因家师遗命,携改良织机之技,南下钱塘,欲寻一明主,传承技艺。”
宓瑶。
静谧如玉,瑶林琼树。
一个全新的名字,一个精心编织的来历。
沈清辞——不,宓瑶——缓缓抬起头,迎向窗外那片雨后初霁的天空。
“是。”她轻声应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在晨曦微光之中,“宓瑶,谨记。”
金蝉已脱壳,旧日尽焚。
破茧之路,于此,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