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的病,来得又快又猛。
就在茶楼归来后的第二日清晨,听竹轩便传出了不好的消息。
表少爷昨夜突发急症,上吐下泻,高烧不退,竟至昏厥。
别院内顿时一阵忙乱。
顾嬷嬷第一时间请来了钱塘县一位颇有名望的老大夫。
老先生诊脉良久,眉头紧锁,最终摇头叹息,只道是“邪戾入体,耗竭元气,病入膏肓,恐非药石能医”,开了几副温和补气的方子,便提着药箱告辞,言外之意已是准备后事。
消息很快透过下人之口,隐隐约约传到了与别院略有往来的几户邻居耳中。
众人皆唏嘘,道那秦老板的表弟看着就弱不禁风,果然是个福薄的。
接下来的两日,听竹轩内药味弥漫,气氛压抑。
丫鬟阿元眼睛哭得红肿,进出端水送药时都带着哭腔。
偶尔有下人靠近,能听到屋内传来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气若游丝,听得人心头发紧。
第三日深夜,一场秋雨骤然而至,敲打着竹叶,更添凄清。
子时刚过,听竹轩内突然传出一声压抑的悲呼,随即是顾嬷嬷沉痛的声音响起:“快去禀报二爷……表少爷……他去了!”
雨声中,这噩耗显得格外清晰又模糊。
萧景珩很快赶了过来,他穿着寝衣,外袍只是随意披着,发丝微乱,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与难以置信。
他在“林瑾”床前默立良久,最终化作一声长叹,吩咐道:“准备后事吧。表弟年幼客死异乡,实乃不幸。按规矩,不入祖坟,备一口薄棺,明日……便送回徽州老家安葬,让他魂归故里吧。”
整个过程,合乎情理,却又带着一种刻意低调的快节奏。
仿佛急于处理掉一件不祥之物。
翌日,雨仍未停。
一口普通的松木薄棺从听竹轩抬出,被一辆骡车拉着,悄无声息地从别院后门离开,驶向城外。
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吊唁的宾客,只有秦老板带着两个沉默的长随护送,一切都符合一个无关紧要的远亲病逝后的流程。
“林瑾”这个短暂存在的身份,如同投入湖中的一粒小石子,在激起几圈微弱的涟漪后,便彻底沉入了水底,再无痕迹。
然而,就在同一天,另一则看似毫不相干的消息,却如同插上了翅膀,在钱塘县某些特定的圈子里悄然流传开来。
消息的来源已不可考,或许是某个酒醉的差役,或许是某位途经的商贾。
内容却惊心动魄——
据说京城垮台的承恩侯府,其主母王氏竟早已知晓甚至参与了其族弟的科场舞弊案,暗中输送利益,企图为家族铺路。
最终玩火自焚,拖累了整个侯府!
如今罪证确凿,已呈送御前,圣心震怒,怕是教坊司都难赎其罪!
这消息如同投入油锅的一滴水,瞬间炸开。
人们议论纷纷,惊愕于高门大院内的阴私竟如此不堪,更唏嘘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承恩侯府的悲剧,在众人眼中又多了一层“自作自受”的色彩,原本可能存在的些许同情也消散殆尽。
无人会将这则远在京城、关乎勋贵罪妇的消息,与钱塘县一个悄无声息病逝的“林瑾表弟”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