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嬷嬷那些血泪交织的诉说,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将“女性苦难”这四个字,从书本上抽象的概念,变成了沈清辞灵魂深处一道无法磨灭的烙印。
她不再仅仅是“知道”这个世道对女子不公,她是感受到了。
那种感受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她,让她无法安宁。
她变得异常沉默。
这种沉默不再是之前为了伪装而刻意表现的温顺木讷,而是一种沉重的、饱含着巨大悲愤和无力感的内敛。
她依旧每日完成容嬷嬷的功课,依旧对王氏恭顺有加,但那双眼睛里,曾经属于“陆铮”的桀骜和属于“沈清辞”的哀愁都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悲悯。
她开始用一种全新的、带着血泪淬炼过的目光,重新审视周围的一切。
审视那些对她或谄媚或轻慢的下人——他们中的大多数,或许也有着类似春桃、秋云那样艰难求存的家人。
审视总是找她麻烦的沈月柔——这个被宠坏的庶妹,何尝不也是父权制度下被扭曲、被利用来巩固自身地位的工具?
她的骄纵,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悲哀。 审视高高在上的王氏——
她固然可恨,但她的一切权势都依附于沈茂,她打压其他女性,又何尝不是在拼命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随时可能失去的“地位”?
甚至审视那个她最憎恶的父亲沈茂——他是施暴者,是规则的制定者,但他或许也是这个吃人规则体系下的一个零件,被权力和欲望异化,内心未必真正安宁。
每个人都在这个巨大的、扭曲的机器里,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挣扎着,或被碾碎。 她得出了这个冰冷而绝望的结论。
但这种全局性的、深沉的悲悯,并未让她变得软弱或认命。
相反,一种更加坚定、更加冷硬的决心,在她心底悄然成型。
不能再这样下去。 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能活下去,逃出去。
更是因为……如果我侥幸能活得稍微好一点,有点力量,我是否……是否能做点什么?哪怕只能帮到一个人?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再也无法遏制。
她想起了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神秘莫测的萧景珩。
他抛出的那句“折梅相邀”,像黑暗中唯一一点不确定的微光。之前她觉得是陷阱,是麻烦,避之不及。
但现在,一种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想法开始萌芽——
如果……如果那个人真的拥有某种力量或资源,她是否可以……利用这种力量,去对抗这无处不在的压迫?哪怕只是救下一个“秋云”?
风险极大。与虎谋皮,可能尸骨无存。 她冷静地评估着。
但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下一个“春桃”或“秋云”出现,然后继续沉浸在无力的悲伤和愧疚中吗?
她做不到。
真正的共情,不仅仅是为他人的苦难流泪,更是无法忍受苦难继续发生的行动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