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一回,他唯一能看到的“外面”,就是那几条固定的、被高墙和屋檐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回廊和天空。
一日,在请安返回的路上,他听到远处隐约传来喧哗声,似乎还有马蹄和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充满了活力与动感。
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抬起头,向往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侯府大门的方向吗?是不是有谁要出门?去街上?去城外?
就在他心神恍惚的刹那,脚下那双该死的、鞋底光滑的绣花鞋一个不稳,踩到了裙摆,“嗤啦”一声——
“小姐!”柳嬷嬷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才避免了他当场摔个四脚朝天的窘境。
但裙摆被撕裂了一道口子,虽然不大,但在素雅的裙子上格外显眼。
更重要的是,他抬头眺望的动作,全落在了旁边“守院”婆子的眼里。
那婆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鄙夷和了然。
柳嬷嬷脸色煞白,慌忙替他整理衣裙,低声急道:“小姐!您……您怎么能……怎么能抬头乱看!这……这要是被夫人知道……”
我看一眼怎么了?天塌下来了?
陆铮心里怒吼,但看着柳嬷嬷惊惶的脸和婆子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一股冰冷的现实感再次将他浇透。
在这里,女子连好奇和向往都是错的。
你的视线必须被规范,你的心思必须被束缚在这四方庭院之内。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原来不仅仅是物理上的禁锢,更是精神和视线上的牢笼!
他被柳嬷嬷几乎是半拖着回了院子。
容嬷嬷很快得知了消息,又是一顿严厉的训斥,罚他抄写《女诫》十遍,强调“目不斜视”、“心无旁骛”。
那天晚上,陆铮没有点灯,独自坐在黑暗中。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悠长而寂寥,提示着夜的深沉,也提示着外面那个他无法触及的广阔世界。
他想起自己以前,可以随时抓起车钥匙,开车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可以深夜和哥们儿喝酒撸串,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自由得像风一样。
而现在,他连在自己的院子里摔一跤,都可能成为一桩需要被问责的“失仪”事件。
这种对比带来的落差,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书案前,摸出那本原主的诗稿。
就着窗外微弱的月光,他再次翻开。
【重门深锁春不管,杜宇声声泣血闻。】
【欲化彩翼乘风去,奈何金笼锢此身。】
以前他觉得矫情的诗句,此刻读来,字字泣血,句句剜心。
那不是无病呻吟。
那是被困在笼中的雀鸟,用喉咙里咳出的血,写下的绝望嘶鸣。
他猛地合上册子,胸口剧烈起伏。
窒息感。
无处不在的窒息感。
这闺阁牢笼,真的要将他活活闷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