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站在纽约曼哈顿中城一家精品画廊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第五大道川流不息的车河。三月的纽约,冬寒未褪,行人们还裹着厚实的大衣,步履匆匆。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裙,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洁的发髻,与三年前那个总是穿着柔美连衣裙、妆容精致的她判若两人。
“苏,开幕式的媒体名单已经确认完毕,这是最终版。”助理将一份文件递到她手中。
苏晚晴快速浏览着,指尖在几个重要媒体的名字上轻轻点了点:“确保《纽约时报》和《华尔街日报》的艺术评论家座位安排在最前排,另外,ARTnews的记者需要特别接待,他们这期的封面故事对我们很重要。”
她的英语流利自信,带着在纽约打磨出的干练口音。作为“晴·画廊”的创始人与主理人,她正在筹备开业以来最重要的一场展览——华裔艺术家林凡的北美首展。
没有人知道,三年前她初到纽约时,是怎样的光景。
那时,她被顾言琛和沈清玥官宣的消息彻底击垮,更在顾母那番冷静却犀利的谈话后,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带着破碎的自尊和一颗迷茫的心,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让她窒息的环境。父亲对她“丢尽颜面”的斥责,母亲无奈的叹息,都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初到纽约,她住在曼哈顿上东区一所昂贵的公寓里,每天浑浑噩噩。她试图用购物、派对来填补内心的空洞,却在每个深夜回到空旷的公寓时,感到加倍的虚无。她依然关注着国内的新闻,看着顾言琛和沈清玥在聚光灯下愈发耀眼,看着他们结婚、生子的消息一次次登上热搜,每一次都像是在她未愈合的伤口上撒盐。
转机发生在一个偶然的午后。
她漫无目的地走进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在一个现代艺术展区,她被一幅色彩强烈、笔触疯狂的作品吸引。那画面充满了挣扎与痛苦,却又在混乱中透出一种奇异的力量感。她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直到闭馆的铃声响起。
那天晚上,她失眠了。那幅画的影子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就像一件被精心包装、等待着被摆上货架售出的商品。她的价值,似乎永远需要通过依附另一个人——最初是家族,后来是顾言琛——来体现。她从未真正思考过,剥离了所有这些外在的身份和期望,她苏晚晴,究竟是谁?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恐慌,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开始不再躲避那些让她痛苦的情绪,而是尝试去理解它们。她报名参加了纽约大学的一个非学位艺术鉴赏课程,起初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但渐渐地,那些关于色彩、构图、艺术史的知识,像一扇扇新的窗户,在她面前打开。她发现自己会为了弄懂一个流派的特点而在图书馆待到深夜,会为了看一场小众展览而穿越整个城市。
她不再是那个只关注时尚、八卦和如何讨好顾母的苏晚晴。她开始穿着舒适的平底鞋,背着帆布包,素面朝天地穿梭于纽约大大小小的美术馆、画廊和艺术家工作室。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语言障碍、文化差异、专业知识的匮乏,都让她屡屡受挫。有一次,在一个艺术家聚集的沙龙上,她试图表达对某件作品的看法,却因为用词不当而引来几声轻笑。那一刻,羞耻感几乎要将她淹没。但她没有像过去那样退缩或发脾气,而是深吸一口气,回到公寓后,更加疯狂地啃读艺术理论书籍。
她卖掉了父亲送给她的那些奢侈珠宝,用那笔钱,加上自己这些年的一些积蓄,在曼哈顿一个不算最核心但很有艺术氛围的区域,租下了一个不大的空间。“晴·画廊”就这样悄然诞生了。名字取自她的名字,也寓意着雨过天晴。
起步维艰。她没有背景,没有人脉,在纽约艺术圈这个名利场里,她这样一个来自东方的、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女性,想要立足谈何容易。她被傲慢的艺术家拒绝过,被精明的收藏家轻视过,也被竞争对手使过绊子。
最艰难的时候,画廊开业半年,几乎无人问津,租金和运营成本压得她喘不过气。那个冬天,纽约下了很大的雪,她一个人守在空荡荡的画廊里,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她甚至想过打电话回家求助,但最终,那个念头被她死死摁了下去。
她知道,一旦回头,她就将永远变回那个依附于人的苏晚晴。
就在她几乎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她遇到了林凡。
那是在布鲁克林一个破旧的仓库改造的艺术家工作室里。林凡是个沉默寡言的年轻画家,作品充满了对身份认同和文化交融的思考,但因为不擅交际,一直得不到主流画廊的青睐。苏晚晴在他的画作前站了很久,那些画面里隐藏的孤独、挣扎与寻找,深深触动了她。她看到了自己。
她力排众议,为林凡举办了第一个小型个展。她亲自撰写展评,动用自己逐渐积累起的人脉邀请评论家和媒体,没日没夜地布展、宣传。开幕式那天,来了不少人,反响出乎意料地好。几篇重要的艺术评论都给予了高度评价,林凡的作品开始受到关注。
那一晚,当最后一位客人离开,苏晚晴独自站在灯光柔和的画廊里,看着墙上那些她精心挑选、布置的画作,一种强烈的、从未有过的成就感涌上心头。这不是因为家族,不是因为男人,而是完完全全,靠她自己的能力获得的认可。
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但这一次,不是委屈,不是痛苦,而是喜悦和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