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纳兰珠气结,猛地转过头瞪着她,“就算我失了宠,也轮不到你来捡便宜!这本就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的?”布音珠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她放下茶杯,目光锐利地看向纳兰珠,“那我问你,我额娘,她欠你什么?”
纳兰珠一愣。
布音珠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那年冬天,你贪玩跌落池塘,是我额娘,不顾自身怀有身孕,毫不犹豫地跳下冰冷刺骨的池水救你!她拼尽全力将你托上岸,自己却因寒气入体,动了胎气,那个已经成形的男胎没能保住,她也因此血崩……跟着去了。”
她一字一顿,仿佛每个字都带着冰碴:“纳兰珠,你告诉我,这笔债,是谁欠谁的?我布音珠自小失了生母,在嫡母手下讨生活,谨小慎微地长大。如今,我只是想在这深宫里求得一线生机,你便觉得是我欠了你,处处与我为难?你的命,是用我额娘和我那未出世弟弟的命换来的!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纳兰珠耳边。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件事,是她心底深处不愿触及的隐秘,也是富察氏多年来刻意淡化、甚至扭曲的往事。此刻被布音珠如此直白、如此冰冷地揭开,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头顶。
殿内陷入死寂。纳兰珠怔怔地看着布音珠,看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悲凉与恨意,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们之间,横亘着一条无法逾越的血河。
良久,纳兰珠才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颓然靠在引枕上,声音干涩:“……我……我不知道……额娘她……从未仔细说过……”
布音珠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情绪已被强行压下,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妥协:“过去的事,再提也无益。阿玛今日的话,你也知晓了。眼下最要紧的,是郭络罗家的前程,是我们姐妹在宫中的立足之地。”
她看向纳兰珠,语气变得务实而冷静:“无论你我之间有何恩怨,在外人眼里,我们是一体的。阿玛希望我们同心,那我们就必须同心协力。争宠斗气,只会两败俱伤,让旁人渔翁得利。如今之计……”她压低了声音,“无论是你,还是我,谁能先怀上皇嗣,才是真正稳固了地位,光耀了门楣。到时,再谈其他不迟。”
纳兰珠沉默了片刻,布音珠的话,尤其是关于子嗣的部分,说到了她最在意的地方。皇嗣,才是后宫女子最终的依靠。她心中的不甘和怨恨,在巨大的现实利益和家族压力面前,似乎也暂时被压制了下去。
她终于点了点头,声音低沉:“阿玛说得对……眼下,确实不该再内斗了。”她顿了顿,补充道,“谁先怀上,都是郭络罗家的喜事。”
布音珠见她松口,也微微颔首:“妹妹能如此想,便好。”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目光中少了几分剑拔弩张,只剩下一种基于利益的共识,和些许姐妹温情。
夜更深了,翊坤宫的灯火次第熄灭,仿佛将方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与暂时达成的和解,一同掩埋在了沉沉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