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的朱门紧闭,隔绝了曾经的喧嚣与荣光。纳兰珠的骤然失势,恰似盛夏时节的一场急雨,来得猛烈惊人,去得却也迅速,只在后宫这片深潭中留下些许涟漪,旋即被新的波澜覆盖。
玄烨并未将多少心思沉浸在这段无疾而终的宠爱里。前朝战事的推进、郑经反复无常的谈判、以及辽东金矿勘探的进展,占据了他绝大部分心神。只要后宫能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不出大的乱子,他便无暇,也无意过多理会那些粉黛之间的琐碎风波。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十月底,一道来自盛京的请安折子,经由内务府递到了御前。并非什么大事,只是郭络罗三官保循例问安,但在折子末尾,却以极其谦卑惶恐的语气提及,其长女布音珠,年轻守寡,在家中日渐消沉,族中长辈忧心其郁结于心,坏了身子。恰闻宫中医术高明,太医院更有调理妇人郁结的圣手,故冒死恳请天恩,能否允布音珠入宫暂住些时日,一来全其思念幼妹之心,二来借宫中贵气与太医妙手,宽慰其心结云云。
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姿态也放得足够低微。
玄烨看着这封措辞谨慎的折子,指尖在紫檀木御案上不轻不重地敲击着,沉吟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自然知道布音珠与纳兰珠是嫡亲的姐妹,也依稀听闻过布音珠那段不幸的婚约与其后守寡的经历。
对于纳兰珠,他余怒未消,连带着对郭络罗家也存了几分不满。但郭络罗家毕竟是正黄旗包衣,其父三官保也是得力佐领,这点不涉及原则的请求,若断然拒绝,显得他这个皇帝过于刻薄。
更何况,将一个失了宠的妃嫔之姐接进宫“宽慰”,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对郭络罗家、对纳兰珠的“恩典”和掌控。
“准了。”玄烨不再多想,朱笔一挥,批下二字,“着内务府循例安排接待,不得逾制。”
这道轻飘飘的旨意传出宫墙。
承乾宫内,佟佳仙蕊嗤笑:“郭络罗家真是贼心不死,送了个小的进来,折了,如今又想送个寡妇进来?真是笑话!一个克夫的寡妇,也配入宫?”她语气轻蔑,全然未将这个突如其来的布音珠放在眼里,只觉郭络罗家已是穷途末路,病急乱投医。
永和宫中,圆姐听闻此事,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布音珠……她在此时入宫,真的仅仅是为了所谓的“宽慰心结”和“调理身子”吗?这理由看似合理,却透着一股子刻意。郭络罗家,或者说这位一直默默无闻的布音珠格格,究竟想做什么?
“春桃,”圆姐轻声吩咐,“稍后你去和内务府相熟的小太监递个话,让他们在安排用度时,不必过分克扣,但也无需格外照顾,一切依规矩办便是。另外,悄悄留意着这位布音珠格格入宫后的动静。不必刻意打探,只需知道她日常见了谁,言行举止如何,与翊坤宫那边有无特别的联系便好。”
“是,主子。”
坤宁宫内,桑宁正听着内务府汇报下个月宫份开支的事宜,听闻绯云趁隙低声禀报此事,不由得抚了抚额角,流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烦躁与无奈:“怎么又来个郭络罗家的?宜嫔的事还没闹够吗?真是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