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骤变,如同秋日里毫无预兆的寒流,迅速被后宫中最敏感的那些人所感知。最先体现出来的,往往是那些看似微不足道,却意味深长的细节。
内务府送往翊坤宫的份例,不再是第一时间精挑细选的上等货色,时新绸缎的颜色总差那么一点,挑选的时令鲜果也偶有磕碰。
纳兰珠心气高,察觉后更是恼怒,便想着去御花园“偶遇”玄烨,撒个娇提点一番,却总被梁九功客客气气地拦在仪门之外,理由翻来覆去总是那句:“万岁爷正忙于政务,吩咐了不见人,宜嫔娘娘请回吧。”
就连去坤宁宫晨昏定省,皇后桑宁虽依着规矩未曾苛责,但那份审视与疏离,已悄然融入她端坐的姿态和寥寥数语中。宫中之人,最擅察言观色,主子娘娘态度微妙的变化,足以让底下人调整对翊坤宫的冷暖。
纳兰珠是真的慌了神。她不明白,不久前还对她笑语温存、百般纵容的皇上,为何转眼间就冷淡至此。她试图解释,想如同往常一样娇嗔着打破僵局,却连玄烨的衣角都摸不到。焦躁与委屈在她心中发酵,逐渐演变成熊熊怒火。
“定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进了谗言!是佟佳氏那个假慈悲的?还是永和宫那个惯会装模作样的贱人?!”她在宫中气得摔打东西,往日明媚的小脸失了血色,眼下的青影脂粉也难以遮掩,形貌日渐憔悴。
碧山战战兢兢地收拾着碎片,低声劝慰:“主子,如今形势不利,不如暂且隐忍,等皇上气消了,念起您的好,自然会……”
“隐忍?我凭什么隐忍!”纳兰珠尖声打断,胸脯剧烈起伏,“我非要见到皇上问个明白不可!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冷落我!”
一日午后,她积攒多时的怨气终于冲垮了理智,不顾碧山的苦苦阻拦,径直闯往乾清宫。她以为凭借往日的恩宠,侍卫总会给她几分薄面。然而,森严的宫门如同冰冷的铁壁,侍卫面无表情地抬手阻拦,力道不容置疑。
梁九功闻讯赶来,面色是为难,眼神却毫无通融之意:“宜嫔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皇上正在里头与大臣议政,实在是不得空见您。您这般,不是让奴才们难做吗?还是请回吧。”
纳兰珠怔怔地看着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宫门,一股混合着委屈、愤怒和彻骨恐惧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往日玄烨的温存与此刻侍卫的冷酷在她脑中交错,她终于支撑不住,在乾清宫门外失声痛哭起来。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可惜那扇门始终未曾为她开启。这番“御前失仪”的举动,非但未能挽回圣心,反而如同授人以柄,迅速在六宫传开,坐实了她“恃宠而骄”、“不识大体”的名声。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入各宫。永和宫里,圆姐正握着昭意的小手教她认字。春桃低声禀报完乾清宫外的情形,圆姐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早已料到。
“主子,咱们……”春桃欲言又止。
“我们什么也不必做。”圆姐平静地说,“墙倒众人推,这是宫里的常态。自然会有人,迫不及待地帮她清算往日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