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微微颔首:“皇玛嬷过誉,此乃孙儿分内之事。”
“只是,”太皇太后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仙蕊那孩子的位份,你只定了‘妃’?”
玄烨眸光微动,对此询问并不意外,他坦然迎上太皇太后的目光:“是,皇玛嬷。妃位已是非同一般,且此次李氏深明大义主动谦辞,这妃位之上如今仅有仙蕊一人,风头无两,朕以为,并不算委屈了她。”
“皇帝,”太皇太后看着孙儿那带着一丝倔强与不悦的眉眼,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历经世事的疲惫与洞察,“仙蕊的性子,你是最清楚不过的。她是佟家的眼珠子,自幼骄纵些。如今她心中对此颇有芥蒂,今日她额娘赫舍里氏入宫,话里话外,无非也是盼着能再进一步,哪怕是个贵妃的名头,也好安安他们的心。”
玄烨眉头蹙起,语气里带了一丝冷意:“后宫位份,关乎国家典制,乃朝廷礼法所系,岂能因她一人之喜恶、母族请托便随意更改?朕自问登基以来,对佟氏一族已是荣宠备至,给予的恩遇远超其他勋旧,难道还不够吗?”
“皇帝,”太皇太后深深地看着他,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你的心思,你的为难,哀家岂会不知?哀家更欣赏、也更心疼圆姐儿那孩子此次的谦退与识大体。正因如此,你才更需稳住佟家,不能让他们因此生出嫌隙与怨望。你且看看前朝,索额图如今倚仗平叛之功气焰正盛,你需要佟国纲佟国维和他们身后的势力来制衡。一个贵妃的虚名,换来母族的死心塌地与朝局的稳定,这笔账,皇帝应该比哀家算得更清。”
她顿了顿,给玄烨些许消化的时间,才继续缓缓道:“况且,仙蕊毕竟是你的表妹,血脉相连。给她贵妃之位,既是全了佟家的颜面,也是向所有满洲勋旧展示皇帝不忘母族、厚待功臣之心。这并非屈服于请托,而是帝王统御之术。一个名号而已,给她便是。有哀家和皇后在,她也翻不了天去。”
殿内陷入沉寂,只有更漏滴答作响。玄烨紧抿着唇,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与不悦。他厌恶这种被母族势力隐隐胁迫的感觉,但皇玛嬷的话,句句敲在他的心坎上。朝局平衡,确是他目前最看重之事。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声音带着一丝妥协后的疲惫:“皇玛嬷……所言甚是。是孙儿一时意气,考虑不周了。”
太皇太后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决断:“皇帝能明白就好。那便如此定下吧,佟佳氏,晋贵妃位。永和宫那边,她们既能体谅你第一次,便能体谅你第二次。”
玄烨默然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孙儿……遵皇玛嬷懿旨。”
当梁九功将更迭后的册封名册再次呈上时,已赫然变成了“贵妃,佟佳氏”。
圆姐正在为昭意绣着一个驱蚊安神的香囊,听到春桃的禀报,执针的手稳稳地穿过锦缎,没有丝毫停顿。
果然……还是如此。
她心中一片澄澈清明,并无多少意外,更无甚波澜。若不是她审时度势,主动辞让了那炙手可热的妃位,那么今日佟佳仙蕊所求的,恐怕就不仅仅是一个贵妃之位可以满足的了。皇后与皇贵妃并立于世,那才是她绝不愿看到的局面。
皇权之下,个人的意愿与牺牲,在家族势力与朝堂博弈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但她圆姐的退,从来不是为了成全他人的进,而是为了在更险峻的局势中,为自己和她在意的人,走出一条更稳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