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对宜嫔郭络罗纳兰珠的盛宠,如同盛夏骤起的疾风,迅猛而炽烈,几乎不加任何掩饰。那些曾几何时也独属于圆姐的陪伴与专注,如今尽数倾注在了另一位年轻鲜活的女子身上。
乾清宫的烛火常因她的娇声软语而亮至深夜,帝王的御案旁也常设了她的绣墩。这般逾矩的恩宠,日复一日,终究是无法再被重重宫墙所掩盖,清晰地传入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并未直接训斥皇帝,只是在一个清晨,遣了苏麻喇姑往乾清宫走了一趟,温和却坚定地提醒了一句“太皇太后让奴才禀告皇上,祖宗定下规矩,嫔妃不可久居乾清宫,是为免妨碍皇上处理政务,清净圣心,亦是避免惹来六宫非议,坏了宫闱和睦。”
圣明如玄烨,自然领会其中深意。他面上并未显露丝毫不悦,反而显出从善如流的姿态,当即下旨,命内务府以最快的速度,仔细整理出西六宫之中位置、规格、寓意皆属上佳的翊坤宫,正式赐予宜嫔纳兰珠居住。
消息传出,六宫皆寂。
翊坤宫!那可不是寻常宫苑!在东西十二宫中,其名寓意“辅佐坤宁(皇后)”,位置紧邻皇帝日常起居的乾清宫,历来是宠妃的象征性居所,其建筑规制、庭院布局、内部陈设,无一不是顶尖。
皇上将翊坤宫赐予纳兰珠,其心意之昭彰,恩宠之隆厚,已非寻常嫔妃可比。这已不仅仅是简单的男女之悦,更是一种近乎宣告的姿态。
永和宫内,圆姐听闻此讯,执笔的手在空中停顿了许久,一滴墨汁悄然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无奈的灰影。
她曾经……也是享受过玄烨这般炽热独宠的,那时她沉浸在两情缱绻中,只觉得天地间唯有彼此,满心满眼都是那人的身影,何曾分神去细细体会过,其他宫妃于夜深人静时,隔窗望见帝妃相依的剪影,心底那翻江倒海的酸涩与无边无际的寂寥是何等滋味?
如今角色调换,她成了那隔窗遥望的一员,才真真切切地、如同饮下苦酒般,尝到了当初那拉氏、马佳氏,乃至更早那些早已模糊了面容的女人们,看着她昔日独占圣心时,心里是何种滋味。
原来,帝王的恩宠,从来如流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曾经的她,不过是恰好占据了那段河道罢了。水势改道,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这股由纳兰珠掀起的风浪,远未停歇。不知是少女天真烂漫的突发奇想,还是初登高位的试探之举,某日侍奉笔墨时,她瞧着西六宫的布局图,竟随口对玄烨嫣然笑道:“皇上,臣妾瞧着西六宫的姐姐们住处都有些年头了,瞧着虽好,却少些新意。反观东六宫那边,倒是空阔敞亮些。若是……若是大家能换换地方住,挪动一下,岂不是像寻常人家换了新宅院一样,颇觉有趣?”
是旁人提出此等近乎儿戏的建议,玄烨多半一笑置之。可偏偏这话,是出自正被他满腔柔情蜜意捧在心尖上的纳兰珠之口,那娇憨的语气,新奇的角度,竟意外地得了他的纵容与欣赏。
玄烨非但没有斥责,反而觉得这小女儿家的想法别出心裁,颇有些打破陈规的意趣,竟真的就此大手一挥,下旨大规模调整了几位主位嫔妃的居所。一时间,原本格局相对稳定的西六宫风云流转,几位在此住了多年、早已习惯一草一木的主位娘娘,竟都接到了内务府的通知,需得收拾箱笼,举宫搬迁至东六宫去。
桑宁贵为皇后,迁居象征中宫正位的坤宁宫,乃是名正言顺,理所应当,自此真正母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