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踏入慈宁宫时,心中已做好了面对病容憔悴、气氛凝重的准备。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微微一愣。
太皇太后并未卧于榻上,而是端坐在临窗的暖炕上,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宝蓝色常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未戴繁重头饰,但气色红润,眼神清明,与昨日那病骨支离的模样判若两人!若非亲眼所见昨日凶险,玄烨几乎要以为那场重病只是一场幻觉。
“孙儿给皇玛嬷请安,皇玛嬷今日气色大好,孙儿心中甚是欢喜。”玄烨按下心中的惊异,上前恭敬行礼。
太皇太后脸上带着惯常的笑容,抬手示意他坐下:“起来吧。人老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歇息了一晚,用了对症的药,感觉松快了些。”她轻描淡写地将昨日的凶险一语带过,仿佛那呕血昏迷只是寻常小事。
玄烨心中明镜似的,知道这“对症的药”恐怕指的不仅仅是太医开的方子,更是指桑宁这个“病因”的移除。他顺势坐下,语气诚挚:“此番让皇玛嬷劳心伤神,皆是孙儿之过。幸得皇玛嬷宽容,未将桑宁遣出,保全了皇家与钮祜禄家的颜面,孙儿感激不尽。”
太皇太后拨动着手中的佛珠,目光悠远:“皇帝能体谅哀家的苦心便好。这后宫啊,就如同一个小朝廷,平衡最是要紧。一味打压或一味纵容,都非长治久安之道。”她话锋一转,似是随意提起,“对了,哀家这病了一场,愈发觉得宫里冷清。皇帝膝下子嗣尚稀,宫里的嫔妃们……哎,讨哀家欢心的,家世总差些意思;家世好的,心思又未免太多了些,整日里算计来算计去,瞧着都累。”
玄烨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皇玛嬷的意图。
太皇太后继续道:“哀家想着,不如接几个年纪小、性子单纯、家世也清白的格格进宫来,陪哀家说说话,解解闷,也让你这宫里添些新鲜气儿。你觉得如何?”
果然!皇玛嬷这是见桑宁不堪大用,便开始着手物色更合适的继后人选了!她要挑选的,是既能让她掌控,家世又能对皇权有所助益,且心思单纯的女孩。
玄烨心中了然,面上却不露分毫,恭敬地问道:“皇玛嬷思虑周详。但不知……皇玛嬷属意哪家的格格?孙儿好提前安排。”
太皇太后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道:“钮祜禄家不是还有个二格格吗?年纪也够了,听闻性子比她姐姐沉静些。先宣进宫来给哀家瞧瞧吧。”她顿了顿,仿佛施恩般补充道,“哀家也给你个面子,把你舅舅佟国维家的那个表妹,也一并叫来吧。佟家是皇帝母家,血脉亲近,总归是不同的。”
先把钮祜禄家的二格格叫来,是安抚也是试探钮祜禄家;再把佟家的格格叫来,则是明确提升母族地位,平衡后宫势力。太皇太后此举,可谓老谋深算。
玄烨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对于后宫添人,他早已习惯。只要有利于朝局平衡,不触及他的底线,他乐见其成。他点头应道:“皇玛嬷考虑得是。但凭皇玛嬷做主,孙儿稍后便吩咐内务府去办。”
从慈宁宫出来,玄烨心情复杂。一方面感激皇玛嬷的退让和体恤,另一方面又对她如此迅速地开始布局新的棋局感到佩服。他没有回乾清宫,而是吩咐摆驾永和宫。
永和宫内,秋意渐浓,庭院里的桂花开了,香气馥郁。圆姐正坐在桑宁之前亲手扎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晃荡着,目光有些空茫地望着远处。昭意格格躺在旁边的摇篮里,盖着小薄被,晒着太阳,睡得正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