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看着主子眼中那抹不容错辨的决然,心头一跳,瞬间明白了主子的意图。这是要用最单薄的艳丽,裹在最厚重的纯白之下,去叩击帝王紧闭的心门?她不敢再劝,连忙应声:“是,奴婢这就去取。”
不多时,那件轻薄如雾、色泽如火的石榴红纱衣被取了出来。圆姐褪下素净的常服,换上这抹刺目的艳红。薄纱贴在肌肤上,带来一阵寒意,却更衬得她肌肤胜雪,身段玲珑。
春桃抖开那件雪白蓬松的玄狐斗篷,仔细地为她系好。极致的红被纯粹的白包裹,强烈的色彩对比,勾勒出一种惊心动魄又脆弱易折的美。
“走吧,”圆姐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咱们去瞧瞧皇上。”
主仆二人踏出钟粹宫,走向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乾清宫。寒风凛冽,吹得斗篷边缘的玄狐毛轻轻拂动,却吹不散圆姐眼中孤注一掷的火焰。
乾清宫前的侍卫依旧如标枪般挺立,宫门紧闭,气氛肃杀。今日御前侍奉的是魏珠。他一眼便瞧见了风雪中走来的那抹白,心头一紧,忙堆起恭敬的笑容迎下台阶:“李主子吉祥!您怎么来了?外头风大,快请……呃,只是,皇上正在里头批阅紧急军报,怕是……怕是一时半刻见不了您。”他语气为难,小心翼翼地挡在了圆姐与宫门之间。
圆姐脸上绽开一个温婉得体的笑容,仿佛全然不介意魏珠的阻拦:“无妨,朝政要紧。臣妾在此等候片刻便是。”她说着,便挪步到宫门一侧的廊檐下,寻了个不挡路的角落站定,裹紧了身上的玄狐斗篷,安静得如同一尊玉雕。寒风卷着细小的雪粒吹过,她微微瑟缩了一下,却依旧挺立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两刻钟过去了。宫门依旧紧闭,魏珠如同泥塑木雕般守在门口,眼神飘忽,丝毫没有进去通报的意思。
圆姐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眼神却越发沉静。她轻声唤道:“春桃。”
春桃立刻上前:“主子?”
“你去问问魏公公,”圆姐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寒风,“此刻可方便前去通报一声?就说臣妾有要事,求见皇上。”
春桃依言走到魏珠跟前,低声传达。魏珠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连连作揖:“哎哟我的好姑娘,您饶了奴才吧!万岁爷这几日为着南边军务和……和长春宫那档子事儿,心气儿坏得很!早朝时几位大人说话不中听,都被斥责了!奴才这时候进去触霉头,怕是……怕是这颗脑袋就要搬家了!求您劝劝李主子,改日再来吧!”
春桃苦着脸回来,将魏珠的话原原本本转述给圆姐。
圆姐听完,脸上并无意外,也无愤怒,只是极轻地叹息了一声。这叹息,仿佛卸下了最后一丝犹豫。
她抬起手,在春桃惊愕的目光注视下,解开了玄狐斗篷领口那精致的盘扣。厚重的斗篷顺着她的肩背滑落,被春桃手忙脚乱地接住抱在怀里。
寒风瞬间毫无阻挡地侵袭而来,吹得那身单薄如蝉翼的鲜红纱衣紧紧贴在圆姐身上,勾勒出纤细而倔强的轮廓。那抹水红在灰暗宫墙和肃杀侍卫服的映衬下,显得如此突兀、如此脆弱,却又如此……惊心动魄。
“主子!”春桃抱着斗篷,失声惊呼,眼中瞬间涌上泪水。她明白了,主子这是要行险一搏!
圆姐没有看她,只轻拍了拍春桃的肩——稍安勿躁。
然后,她挺直了腰背,在魏珠骤然瞪大的目光中,在值守侍卫无法掩饰的窥探下,莲步轻移,径直走到乾清宫正殿那半掩的朱漆大门前。
没有犹豫,没有退缩。
她提起裙摆,屈下双膝,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丹墀之上。
那一抹水红色的身影,如同寒风中即将被吹熄的火焰,重重地跪在了乾清宫前!
魏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看着那抹跪在殿前、柔弱却决绝的鲜红,再看看周围侍卫们无法掩饰的骚动和窥探的目光,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完了!这下再不通报,他的脑袋是真的留不住了!这李主子……她这是要玉石俱焚啊!
魏珠再不敢有丝毫耽搁,踉跄着扑到殿门前,手脚并用地推开一条缝隙,猫着腰挤进去,尖利颤抖的声音刺破了乾清宫内外死一般的寂静:
“启禀万岁爷——钟粹宫李格格……殿外跪求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