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堆积如山的奏折,也勾勒出玄烨紧锁的眉头。魏珠那声尖利颤抖的通传,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这片被龙涎香熏染得近乎凝固压抑的寂静。
玄烨执笔的手猛地一顿,一滴浓墨在奏折上泅开一小团乌云。他并未立刻抬头,只是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她何时来的?”
魏珠跪在阶下,额头死死抵着地面,冷汗已浸湿了鬓角,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回万岁爷……约莫有两刻钟了。奴才……奴才见您正忙……”
“两刻钟?”玄烨终于抬眸,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魏珠冷汗涔涔的后颈。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重锤,让魏珠几乎瘫软在地。
玄烨没有追问那句显而易见的谎言,只是缓缓将朱笔搁回笔架山,身体向后重重靠进宽大冰冷的龙椅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短暂的沉默,对魏珠而言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终于,那敲击声毫无预兆地停住了。玄烨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请进来吧。”
“嗻!”魏珠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向殿门。
殿外,寒风依旧凛冽。圆姐直挺挺地跪在冰冷坚硬的丹墀上,那身单薄如蝉翼的水红纱衣早已被寒气浸透,紧贴着每一寸肌肤,刺骨的凉意仿佛要钻进骨髓里。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牙齿几乎要咯咯作响,膝盖早已麻木,失去知觉,仿佛已不属于自己。唯有那纤细的背脊,依旧倔强地挺得笔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翠竹。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仿佛那是唯一的生门。
春桃紧紧抱着那件玄狐斗篷,心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又不敢上前。她能做的,唯有默默站在风口,替那抹水红遮挡一分这初冬的寒风。
“吱呀——”沉重的殿门被从内猛地拉开一条缝。
魏珠几乎是扑出来的,他看也没看跪着的圆姐,先冲着春桃尖声低吼,带着气急败坏的后怕:“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你家主子起来!冻坏了可怎么好!”
随即才转向圆姐,脸上堆起劫后余生的谄媚笑容,声音也拔高了八度,带着刻意的殷勤:“哎哟我的李主子!您快请起!万岁爷宣您进去呢!快!快请!”
那一声“宣您进去”,穿透寒风,落在圆姐耳中,不亚于天籁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