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脸上立刻浮起一丝与有荣焉的炫耀,抢着低声道:“可不是嘛!我们主子伺候皇上,累着了,正小憩呢!”语气里满是得意。
春桃眉头一皱,赶紧扯了她一下,瞪她一眼,转头对琴音找补道:“莫听她瞎讲!是主子伺候皇上用膳,在御前站了许久规矩,回来乏了,歇歇。” 她可不敢把伺候皇上累着了这种引人遐想的话传出去。
琴音听了,露出一副感同身受的表情,连连点头:“哦哦,那是真辛苦!站规矩最是磨人。我家主子先前在乾清宫伺候皇上用膳,也是站了足有好几刻钟呢,回来腿都僵了,我瞧着都心疼。”她的话语间,倒是将侍寝的累和伺候用膳的累混为一谈,无意中给圆姐解了围。
太阳还未完全西沉,西边的天空刚染上一抹橘红,钟粹宫的宫门处又出现了梁顺那熟悉的身影。
春桃眼尖,连忙迎了出去:“顺公公来了?快请里面坐。”
梁顺摆摆手,脸上是惯常的恭敬笑容:“不了,李主子可在?奴才有旨意传达。”
秋菊则飞快地跑进内室,轻轻摇晃着圆姐:“主子,主子!快醒醒!御前的顺公公来了!”
圆姐睡得正沉,被骤然唤醒,只觉得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听到“顺公公”三个字,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抗拒涌上心头,眉毛瞬间拧成了死结,几乎是咬着牙嘟囔:“怎么……又来了!”她挣扎着坐起身,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和疲惫,“扶我起来……更衣。”
一番匆忙的梳洗更衣,圆姐强打起精神,重新换上一副温婉得体的笑容,走出内室。梁顺已在正厅垂手等候。
“有劳顺公公久等。”圆姐笑容恰到好处,“可是皇上有何吩咐?”
梁顺连忙躬身行礼,声音清晰而恭敬:“回李主子话,万岁爷口谕,宣您今晚乾清宫侍奉。”
圆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瞬,虽然极快地恢复了常态,但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疲惫和……一丝微不可察的抗拒,还是被一直留意她的春桃捕捉到了。她微微屈膝,声音依旧平稳恭敬:“臣妾遵旨。有劳公公跑这一趟。”
“奴才分内之事,李主子客气了。”梁顺完成了差事,恭敬告退。
待梁顺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圆姐强撑的那口气瞬间泄了。她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筋骨,软软地倚靠在身旁春桃的身上,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走吧……扶我回去拾掇拾掇,准备着吧。”声音里满是认命般的无力感。
回到内室,秋菊一边帮圆姐重新整理鬓发,一边终于忍不住,带着几分不解和雀跃小声问道:“主子,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皇上连着召您侍奉,这是多大的恩宠啊!您怎么瞧着……倒像是不太开心呢?”她实在想不通,这等荣耀之事,主子为何愁眉不展。
春桃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狠狠白了秋菊一眼,却不敢出声呵斥。
圆姐坐在妆镜前,看着镜中自己难掩倦容的脸,又想到那面被勒令必须“日日拿着”的翟鸟西洋镜,心头百味杂陈。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既像解释,又像自嘲:
“傻丫头,你懂什么。皇上是九五至尊,御前规矩森严,讲究众多,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需万分谨慎,稍有差池便是罪过,定要处处小心,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抚过依旧酸痛的腰肢,声音更低了几分,“这般……岂能不累人?”
秋菊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看着主子眉宇间化不开的倦意,终于隐约明白了几分那“恩宠”的份量。
春桃则默默低下头,手脚麻利地为圆姐挑选着今晚要佩戴的首饰,心中却是一片沉甸甸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