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仪放在膝上的手,悄然握紧。她没有打断圆姐,只是那沉静的目光深处,掠过一丝锐利的痛楚和凝重。
圆姐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那些被绝望堵死的恐惧和痛苦,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倾泻出来:“写信?不敢写...怕害了他们。找门路?永和宫...钮钴禄家...他们不敢...说那是滔天大祸,要掉脑袋,要灭门...姐姐!那是我的额涅!我的兄长!我连他们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濒临崩溃的尖利,泪水终于再次决堤,汹涌而下:“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困在这里!像个废物!像个等死的囚犯!”
她伏在案上,瘦削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绝望的哭声如同受伤幼兽的悲鸣,在死寂的殿内回荡,撕扯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那件崭新的素纱褂子,被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洇开一片片深色的绝望。
春桃和秋菊早已红了眼眶,死死低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婉仪依旧沉默着。她没有像桑宁那样急切地安慰,也没有用那些“吉人天相”的空话搪塞。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眼前这个被命运重锤击垮的妹妹,任由她的悲伤彻底爆发。过了许久,直到圆姐的哭声渐渐转为压抑的抽噎,只剩下肩膀无助的颤抖,婉仪才缓缓站起身。
她走到圆姐身边,并未搀扶,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了圆姐那因哭泣而不住颤抖的肩头。那只手并不温暖,甚至带着一丝内务府账册沾染的微凉,却异常稳定,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哭吧,”婉仪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了悲伤的余韵,“哭出来,好过憋在心里烂掉。”
她顿了顿,目光越过圆姐的发顶,投向窗外那堵象征着无尽囚困的朱红高墙,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仿佛在权衡着什么,又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但哭过之后,”婉仪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字字清晰地传入圆姐耳中,“擦干眼泪,把心给我定下来。”
她微微俯身,凑近圆姐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道:
“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这深宫,也并非真的铜墙铁壁,滴水不漏。”
圆姐用手背胡乱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姐姐说的是,是我失态了。”
“还有,”婉仪的声音恢复常态,却带着提醒,“在泉州的是你大伯母与堂兄,下次切莫与旁人说是你额涅了。”
圆姐这才惊觉失言,手指猛地攥紧了帕子,眼中满是后怕。
婉仪不等她开口,又道:“我叫我阿玛问问,眼下他参议着撤藩之事,应有些门路。”
圆姐面上的惊惶瞬间转为希冀:“当真?”
婉仪点头,按住她:“这宫里最忌讳喜形于色。我乏了,回去歇息。你也快洗把脸,早些安置,兴许几觉醒来,便有转机。”
“多谢姐姐!多谢姐姐!!姐姐快去歇息!!!”圆姐的声音仍带着哭腔,却亮了几分。
“你呀!”婉仪无奈轻叹,又叮嘱道,“记着用些吃食,莫让下头丫头为难。”
“妹妹记下了。”圆姐用力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