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宫的琉璃瓦上凝着未化的春霜,马佳蓁蓁倚着翠玉的手臂,脚步虚浮得如同踩在棉絮上,绣鞋上的坠子随着踉跄的步伐簌簌作响。跨过朱漆门槛的刹那,她身子猛地一沉,险些带倒搀扶的宫女。
一进内殿,马佳蓁蓁便径直走向赛音察浑的小床,双膝软软跪在了猩红地垫上。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脑海中不断回响着皇后的话语:“皇上口谕,赛音察浑交由裕亲王福全抚养......”她的心,像是被一把锐利的刀狠狠刺痛,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
坐了没一会儿,她又猛地站起身来,在殿内来回踱步,双手不自觉地绞着手中的帕子,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内心的焦虑与痛苦。
“才五十三天啊。”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日日夜夜悉心呵护的宝贝。
承瑞三岁就走了,等了这么久才又有这么一个儿子养在膝下,她又怎么舍得将这孩子送走呢?
殿内的宫女们看着主子这般坐立难安的模样,皆是一脸担忧,却又不敢贸然上前劝慰。平日里机灵的翠玉,壮着胆子轻声说道:“主子且宽心,裕亲王福晋最是贤德...”
“贤德?”马佳蓁蓁倏然转身,“我的孩儿要喝卯时的头遍奶,戌时要听着《摇篮谣》才肯睡,这些她都知道么?”话音未落,自己先被哽咽截断了呼吸。
马佳蓁蓁依旧不停地踱步,脚步越来越快,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突然,她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幅百子图上,那些嬉笑的小脸突然幻化成承瑞临终时青白的面容,此刻竟像无数根银针,扎得她心口生疼。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放弃。”马佳蓁蓁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要去求皇上,求他收回成命。”
她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仿佛在倒数着她与孩子分离的时辰。
说着,她便转身要往外走。
“使不得啊!”翠玉扑上来拽住她的衣袖,“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已经决定的事儿,这会儿您去,怕是...怕是会触怒皇上啊。”
马佳蓁蓁身子一僵,伸出的脚停在了半空,片刻后,她缓缓收了回来,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初春的寒意透过椅背的锦垫渗进来,她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要不...主子您去长春宫,和那拉格格商量商量?”
她忽然抓住翠玉的手腕:“对!去长春宫!那拉塔纳的阿哥也要送走...”护甲在宫女腕上划出红痕也浑然不觉,“快!现在就去!”
翠玉不敢耽搁,连忙搀扶着马佳蓁蓁出了咸福宫。二月的寒风卷着残雪扑面而来,马佳蓁蓁却浑然不觉,只一味加快脚步。她几次踩到冰碴踉跄,都被翠玉死死扶住。
待二人赶至长春宫时,正午的日头正烈,照得琉璃瓦上的残雪晶莹剔透。通传的太监刚去不久,那拉塔纳身边的大宫女素心便挑着厚厚的棉帘迎了出来。
“给马佳格格请安。”素心呵出的白气在阳光下格外明显,鸦青色棉比甲上还沾着几根绒毛,“我家主子再三告罪,月子里不敢见风,特命奴婢引您去西暖阁说话。”
马佳蓁蓁紧了紧身上的灰鼠皮斗篷,“原是我唐突了。”她眯眼望了望半开的朱漆殿门,“前头带路吧,有要事与你家主子相商。”
素心侧身引路,绣鞋小心避开地上晒化的雪水:“格格当心台阶,这化雪天最是湿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