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她已策马绕场跑了三圈。水绿色衣袂翻飞如叶,惊起栏边一群麻雀。当值的太监们躲在廊柱后窃窃私语:
“钮钴禄格格当真勤勉,日日不落。”
“你懂什么,人家这是等着见......”
话音被清脆的马鞭声打断。桑宁勒马回首,鞭梢在空中划出个漂亮的圆弧。她当然听见了那些闲话,却只是将马鞭往鞍上一挂,掏出帕子拭汗。帕角绣的并蒂海棠沾了晨露,愈发娇艳起来。
跑马场的青砖地上,深深浅浅全是马蹄印。西北角的老槐树下,几片落叶整整齐齐摆成个箭头模样,这是她与额娘约定的暗号。桑宁俯身拾起片叶子,对着朝阳看了看,嘴角便抿出两个小涡。
管马的小太监壮着胆子凑过来:“格格今日还要试那匹赤焰驹吗?”
桑宁将落叶收进袖中:“自然要试,你去备马,要配那副鎏金鞍鞯。”
她转身时,发辫上的金丝绦子扫过栏杆,带落一滴未干的露水。远处澄光斋的窗棂后,有道目光追随着这道水绿色的身影,直到消失在枫林深处。
日头渐高时,三人总能在老槐树下寻得片刻清净。乌林珠从袖中取出个珐琅食盒,里头整齐码着六样蜜饯:琥珀色的杏脯、裹着糖霜的山楂糕、透亮的梨脯......都是桑宁打小爱吃的。
乌林珠指尖在食盒边缘轻轻一点:“这是你阿玛特意从盛京捎来的,用的都是老宅后院里的果子。”
圆姐执起錾金茶壶,琥珀色的茶汤倾入越窑青瓷盏中:“尝尝这新配的茉莉香片,我让人掺了些陈皮,最是消食。”
桑宁则像个贪嘴的雀儿,把各色点心都尝个遍。她左手捏着玫瑰酥,右手去够蜜渍金桔。正咬到酥皮里的枣泥馅时,忽听额娘轻声问:“这些日子...皇上可曾召见?”
“咳!!!”桑宁猛地呛住,半块酥皮卡在喉间。圆姐忙递来茶盏,乌林珠则用素帕为她拭唇。待缓过气来,桑宁耳尖已红得滴血。
“急什么?”乌林珠忽然笑了,眼角细纹里藏着狡黠。她压低声音,“咱们万岁爷啊~”话到一半却转了话头,说起盛京的枫叶该红了。
桑宁怔了怔,随即会意。她望向远处澄光斋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茶汤映出她微微扬起的唇角。有些话,原不必说透。
说来也怪,这般朝夕相处下来,那些深宫夜话里的焦灼竟真被冲淡了几分。桑宁开始留意到,皇上晨起练箭时总爱穿那件石青色常服;太皇太后的鹦鹉最爱啄食南瓜子;就连梁九功打瞌睡时,拂尘总会往左肩歪三寸。
这些细碎的光阴,像茉莉香丸般在心底慢慢化开。桑宁甚至开始习惯每日清晨与赤焰驹的较量,直到那日清晨一个疯疯癫癫的妇人,不知怎地跑入了撷芳殿。
“拦住她!”绯云的惊叫划破晨雾。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撞开侍卫,直扑到桑宁马前。
她枯瘦的手指抓住马缰:“求娘娘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