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时朝阳已跃上城头,官道两侧跪伏的百姓如秋收的麦浪低伏,偶尔有胆大的孩童偷眼张望,又被母亲急急按回尘土里。
她三人忽然听见绯云在轿外轻呼:“主子快看!”桑宁再次掀起轿帘,晨风裹着稻香涌入车厢。只见远处青山如黛,晨雾缭绕中隐约可见连绵的殿宇飞檐,那便是南苑了。
圆姐凑过身来,鎏金护甲不慎勾住帘穗:“呀!那不是含晖阁的琉璃顶么?”
她指着雾中最耀眼的一处,“幼时五叔带我来过一次,”眸中泛起追忆的柔光,“这般景致,任谁见过都忘不掉的。”
车厢猛然一顿,前方传来整齐的跪拜声:“恭迎太皇太后凤驾——”
桑宁的帕子飘落车底,婉仪忙扶住晃动的茶盏。圆姐握住桑宁微凉的手:“莫慌,绯云在外头候着。”
透过纱帘,只见前方仪仗如云,孔雀翎华盖在朝阳下流转着七彩光晕。侍卫们铁甲相撞的铿锵声里,隐约听得见九凤曲柄伞上金铃的脆响。
官道上的尘土被晨风吹散,几人随着皇家仪仗缓缓前行。远处南苑的钟楼传来悠扬的钟声,惊起一群白鹭,在碧蓝如洗的天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南苑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清晰,那飞檐上蹲守的嘲风兽,正昂首望向这群自皇城而来的贵人们。
朱轮车驶入南苑宫门时,日头已近午时。含晖阁的琉璃金顶在秋阳下灼灼生辉,晃得人睁不开眼。内务府总管赵昌领着十二名宫女跪在汉白玉阶前,待明黄御辇与翟凤轿舆远去,这才敢直起腰身,膝行转向后面的格格。
“奴才给主子们请安。”赵昌的嗓子像是被秋露浸过,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哑。
“钮钴禄格格、李格格的住处安排在撷芳殿。”赵昌躬身引路时,腰间玉佩撞出一串脆响,“万岁爷特意吩咐,钮钴禄格格住东阁,窗前种着西府海棠;李格格住西阁,推窗就能看见花圃。”
说话间转过一道月亮门,但见碧波荡漾。“叶赫那拉格格的揽月阁就在前头,”他指着水榭旁一座精巧楼阁,“池子里新进的锦鲤,夜里还会发光呢。”
“劳公公费心了!我们这便过去了。”
三人正要移步,忽听得身后传来环佩叮当,那拉庶妃扶着宫女的手款款而来,月华裙上绣的百蝶在阳光下振翅欲飞。
“妹妹们倒是心急。”那拉塔纳唇角噙着笑,眼风却扫过三人交握的衣袖,“同批进宫的格格情分果真不同,不光马车要同乘一架,连住处都要挤在一处。”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随着动作泛出冷光,“倒显得我像个不识趣的。”
婉仪刚要开口,圆姐已笑吟吟截过话头:“那拉姐姐说笑了。您如今是正经主子娘娘,自然该住怡景轩那样的好地方。”她故意将“主子娘娘”二字咬得轻柔,杏眼里漾着无辜的水光,“我们这些没名分的,也就婉仪姐姐得了盛宠,可不就得抱团取暖么?”
“李格格倒是说笑了,”那拉塔纳广袖下的手指骤然收紧,“您几位的万岁爷钦点的福晋,不像姐姐我,生了一个阿哥,也才是小福晋呢。”
“那拉姐姐何必自谦。”婉仪突然上前半步:“承庆阿哥虽走得早,保不齐哪天姐姐再添位小格格,承欢膝下呢!”